一个人有几次全心全意去爱的机会呢?
只有一次吧,大概。盛欢心里这样想。
之前经历的一切太像是一场梦,虽然是一场噩梦,但是只要她醒来,那段日子似乎就过去了,她可以把傅靳生的所有温柔都忘掉,然后甩开一切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但是她好像低估了傅靳生脸皮的厚度,也忘了当年为了让她能准时看到山上的日出,整整一周都在凌晨坐在山头瑟瑟发抖计算时间的那个男孩的坚持了。
“我不用你照顾。”
他嬉皮笑脸的拿着一本书凑过来,“那我给你念书吧,是不是怪闷的。”
“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他左拉右扯的把浩浩瀚瀚领了进来,随后又转身抱进来一个小男孩,竟然是盛垣,“来了这么多孩子我怕他们闹你,坐在旁边不说话没关系吧。”
她极力克制自己颤抖的手,却还是在孩子们扑到她身边的时候没有忍住,把他们紧紧的抱进了自己的怀里。那一刻说实话,她真的有一点动摇。
如果没有好看的衣服和书包,也没有大房子,你们还愿意和妈妈一起住吗?盛垣,姐姐不能给你买限量版的变形金刚了,你还愿意和姐姐一起住吗?出院的前一天,盛欢突然这样问道。
那一刻,傅靳生整个人似乎都黯淡了,可是他没有说话,没有左右孩子们的决定,他只是默默地坐着。
“没有爸爸吗?”瀚瀚怯怯的问。
“没有。”
“那老傅可以来看我们吗?”盛垣奶声奶气的问。
“他不会来。”
三个小孩子彼此看了看,不敢说话,只能抱紧盛欢。
后来,他们搬去了一个小房子。用尽了盛欢所有的积蓄,他们买下了一个90平米的地方,安置了自己的新家。
转去了普通的学校,重新认识了可爱的同学,又得到了邻居慈爱的老奶奶的喜欢,生活似乎并没有不同,只是爸爸变成了妈妈,傅靳生在开始的三个月里,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突然有一天,隔壁空置的房子突然搬进了一户神秘的住户,盛欢每天出门去教小朋友画画挣钱养家,从来没有碰到过她的新邻居。不过自此以后,三个小孩子的脸上,笑容更多了。
秘密没有永远深埋的日子,一阵狂风会把所有掩盖的沙土吹散。
有一天孩子们突然哭着打来电话,说隔壁的叔叔晕倒了。不知内情的盛欢匆匆赶回家里,却发现倒在隔壁房间里的,竟然是一年多没见的傅靳生。
“他得了什么病?”浩浩站在医院的走廊里问道,他没有叫傅靳生爸爸,因为他知道妈妈会伤心。
“妈妈也不知道。”盛欢看着急救室的灯,心里的焦急却不表现在脸上,“不过他不会有事的……”
虽然是一年没见,但是傅靳生的样子变化之大还是吓到了盛欢。
“他说人老了之后头发都会慢慢变白的。”盛垣如是说。
对,人老了会白头,但是傅靳生30岁还不到,头发怎么就白成这样了呢?
“他说他在减肥,还问我们怎么样,说实话我觉得不怎么好看。”盛垣如是说。
他消瘦的可怕,曾经把她从噩梦中拽出来的那双手,现在只剩下一层皮包裹着骨头。
傅靳生悠悠醒来,看到盛欢沮丧的叹了一口气,“唉,我曾经无比疯狂的想要见到你,可是我不敢,只能偷偷趴在猫眼上每天看你出门又回来。今天见到了,可惜是这么一副丑样子。看来我人生中留给你最后的印象,可不怎么美好啊。”
盛欢不知自己怎么想的,她当时怒气冲冲的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在气什么?大概是在她以为各自安好,余生不再见的时候,他却偷偷地,背着她,病的快死了。
她找到曹珂,那个和傅靳生过命的兄弟,问他所有关于傅靳生的事情。
可是曹珂没有什么可以告诉她的,他所见的,就是最初的那三个月痛不欲生的傅靳生,和为了虚无缥缈的遐想,放弃了自己性命的傅靳生。
最重要的就是一份秘密的文件,和一份视频,是傅靳生千叮万嘱要曹珂在他死后交给盛欢的。
盛欢先打开了那段视频。视频里的男人朝气蓬勃,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录下的了。他站在海边,怀里搂着一个金发碧眼的漂亮女人,他说,“盛欢,我找到我生命中的天使了。”
你……不用再怕我去纠缠你了。他大概是这个意思。
骗子傅靳生,骗人是你最骄傲的技能,每一次我都会被你骗过去,但是这一次你失算了,曹珂没有在你死后才把这段视频交给我。你真残忍,如果我几年之后真的撑不住了,嫁给了无所谓的什么人,然后在某一天偶然得知你去世的消息,我大概会恨得捅自己一刀。
密封的文件袋里是两份文件——遗嘱和一封信。
曹珂或许记错了,这个文件袋并不是给盛欢的东西,因为这封信是傅靳生写给他的律师的。
“请不要主动告诉她我的死讯,但如果她某一天意外得知了,我希望能在地狱里得到她的原谅。”
“到那时候再在我的墓碑上刻上我的名字,不需要别的,如果她同意,写上‘盛欢之夫’或是‘傅诚浩傅诚瀚之父’就好了,如果她不愿意,请不要勉强她。”
盛欢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表情看完这封信的,傅靳生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她,给傅家的却寥寥无几。
这是我们两个人的错啊。
她突然有了这种念头,不管是他们父母之间的仇恨被延续下来,还是浩浩瀚瀚和盛垣九死一生的经历,全部都是他们两个人的错啊,为什么要让傅靳生一个人承担一个人离去呢?
她站在傅靳生的床前,说:“做手术吧,你一直拖着,不就是相见我吗。现在我在这里,哪怕只有40%的机会你也要去尝试。手术完就努力复健恢复健康,傅靳生,我需要你。”
在她手上戴了一年多的婚戒终于又被拆成了两枚,一枚戴在她的手上,一枚戴在他的手上。
“我在外面等你。”
手术室的灯亮起又熄灭,盛欢人生中千万次的祈祷,终于有一次实现了,“手术很成功,恭喜您。”
那一瞬间,她听见了花开的声音。
盛欢知道自己错了,生命中的每一段日子都还真实的存在着。
一个人有几次全心全意去爱的机会呢?她向浩浩和瀚瀚提问。
浩浩的小眼珠转了两转,举起手大声的说,“我猜有两次,老师说每一个人生来都有一次犯错误的机会,也都有一次被原谅的机会。所以我觉得有两次,我希望有两次。”
盛欢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浩浩瀚瀚立刻钻进妈妈的怀里,不管怎么劝都不肯出来。
既然这么放不下,那就再爱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