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山已死，明月的复仇计划似乎已经结束。
但祭山活着的时候说过，妖刀还有最后一个人。
“鬼火村”的事由白头翁的族人控制着，现在他们已经失败，“鬼火村”的危险应该也随之解除。
事情是应该这样发展下去，但明月却有些怀疑，祭山虽死，他未完成的事，还会有人替他完成。
那个有阴功的人，冒着风险来杀祭山，是为了不让他多说话。
明月心里明白，自己的武功能和阴功打个平手。
那个有阴功的人，也在忌惮她。
妖刀想杀的第十个人，只有自己了。
地点应该就是“鬼火村”。
李雁放出了响箭，指明了位置，很快他的人便会来这里。
大汉、小孩，祭山的尸体全都交给了他，办完这些事，他便要回到大漠了。
“中原的事果然要比我们大漠复杂的多。”
他看着明月，千回百转之后，小心翼翼的说道。
“明月姑娘有没有想过将来？”
“将来？”
李雁的心忽然砰砰跳动起来，明月在与大汉对战的时候，风吹起帷帽的瞬间，让他感受到了什么是惊鸿一瞥。
也让他感到，自己的年纪的确到了该娶妻生子的年纪了。
如果说之前只是基于财富、武功上的匹配，现在就要加上几分爱意。
李雁自认不是个好色之徒，但也承认，他看到明月脸的那个瞬间，动心了。
“江湖是男人的江湖，武林更是男人的世界。祭门虽有妖刀、明月姑娘的武功也很高，但要在这世间生存，还是要遵守普罗大众的规则。”
这规则便是找一个相匹配的男子，相夫教子，完满一生。
明月虽是盲女，但其他条件足够弥补。
明白他指的是什么规则之后，明月冷笑。
“我要当什么样的女人，不需要你来告诉我。”
李雁心中一凛，知道自己有些心急，尴尬的笑了笑，转头看那月亮。
平心而论，明月是他见过的最强、也是最吸引他的女人。
明明知道靠近她是一件很费力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但李雁就是忍不住。
想要看着她振翅高飞，但也想要驯服她，让她站在自己的身边，回到大漠。
大漠，对女人很宽容，明月一定能够成为他的好帮手、好妻子，一定能够养育出像大漠雄鹰一样的儿女。
只是可惜，这个女人难以驯服。
“我本来就是掌门，为什么要跟你回大漠当掌门的女人？你的大漠难道比我的《山海经》还要大吗？”
李雁有些茫然，若论掌门，大漠马帮比不上祭门。
但祭门已经凋零。
明月的固执让他觉得祭门还在，还是那个有着三十六名弟子，掌管着山神祭祀、安抚凶兽的门派。
“你要是觉得我会和平常女子一样昏嫁，那你可就错了。我选的路虽然艰难，但我却很喜欢，因为这是正义之路、自由之路。你想让我去大漠，只不过因为我对你有用。我若是个男人，你还会说这种话吗？”
李雁有些张口结舌，低头不语。
“可你不是男人，你若是男人，我会当你是兄弟。”
明月冷笑道。
“你要我同你回大漠，不过是想让我变成你的鹰、你的犬而已。”
李雁着急反驳。
“我绝无此意，你不要误会我。我只是……只是仰慕明月姑娘……”
“是吗？那我若让你同我回《山海经》，让你成为你心里想让我成为的角色，你愿不愿意？”
有一瞬间，李雁感到自己受到了侮辱，但他很快就被自己的这种感觉愣在当场，仔细想去，他确实对明月不是十分的尊重，因为他的心里深处，还是觉得明月是个女人，迟早都是应该婚嫁生子。
他虽然寡言，但对自己却很自信，年纪是大了一些，可也是武林五大掌门之一。
相貌英俊、气质不俗、财富和地位都超出同龄人，比他年纪小的更加比不上。
但显然，看不见他的明月并不在乎这些，因为这些，明月也有。
如果明月是个男人，李雁一定是心生敬佩、甚至会有些自叹不如。
过了一会他才慢慢回答。
“我确实没有轻慢明月掌门的意思，若刚才的言语不妥，还请明月掌门原谅。”
明月笑了。
“很好，你终于肯叫我明月掌门了。十九年前的事情，并不只是祭门之事，关系到整个武林，李雁掌门千万不要作壁上观。破巢之下，安有完卵？”
李雁的心思被堪破，心里羞愧，他确实准备回到大漠，不再管中原武林之事。
因为马帮一直是孤军奋战，想到那些年他一人独立支撑，四处奔走却一无所获，他也对中原武林的事不感兴趣。
但明月说得对，那个在暗处的人，目标是整个武林。
风声中多了人马声，李雁的人已经到了。
马帮的人显然对中原武林和明月相当忌惮，但李雁身体虚弱，晚上断不能赶路，只好安营扎寨。
留下的还有花忘言、唐运、雷宝宝，简单的上了药，等到天明再赶路。
明月着急找回师父的笛子，决定连夜赶路，许格是也决定回去。
天色如墨，风声如刀。
许格是坐在马上，呆呆的看着黑夜。
明月习惯黑暗，也习惯安静，两人默默的走着。
忽然明月说道。
“白头翁会没事的，九微堂的人想要杀你，还想让你死在朋友之手，必定不会伤害他。族人和你之间的问题没有解决，他也不会伤害自己，否则他就真的负了你们。”
许格是沉重的点了点头。
“他很善良，只是牵绊太多，这不是他的错。”
明月黑色帷帽颤动。
“当然不是。”
“六年前，我若是没有碰见他，今天的事就会简单的多。”
明月勒住马。
“这也不是你的错，是祭山的错，是九微堂的错，是拿着妖刀杀人又栽赃祭门人的错！”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我生在祭门，你生在‘看桃山庄’，这已经是无可改变的事实。遇到我们的人，也无可避免的会被卷进来，我么能做的，只能是早日抓住凶手。”
许格是的眼眶微红，几乎要落下泪来。
“谢谢你信任我。”
明月微微摇了摇头。
“你已经知道那把匕首，却没有怀疑我。”
许格是笑道。
“你已经知道我有那把匕首，不也赶来救我了吗？从你便能知道你师父是什么人，有你师父这样的弟子，就知道掌门是什么样的人了。我无论如何都不相信，祭门会杀花家的人。”
明月微微侧头。
“你为什么从来都不好奇我长什么样？”
许格是笑道。
“我看不见你，你也看不见我，这样不是很公平吗？”
他让马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又问道。
“在‘鬼火村’、还有刚才在山里，我都是有恐惧的，但你好像从来都没有？”
明月没有立即回答，过了一刻才说道。
“我有。刚开始意识到我会一直生活在黑暗中时，我每时每刻都在恐惧，但师父教会了我勇气。”
“勇气。”
“勇气是比恐惧更强大的力量，祭门能够一直在《山海经》，安抚凶兽，抵挡来自俗世的诱惑，靠的就是勇气。事情无论如何都会发生，我们能做的就是面对，后退和屈服不是我的选择。”
明月勒紧缰绳，骏马便高高抬起前蹄，然后一阵风冲下了山。
山路崎岖，她却走得又稳又快，黑暗前方的未知，并没有给她带来恐惧。
两人快马加鞭，一路从山上冲了下来，来到了“鬼火村”。
不知是烟还是雾，让“鬼火村”看着不真不切、影影绰绰，好像幻境一般。
笛声这个时候出现了。
是祭门的曲调，却没有祭门的功力。
明月冷笑，第十个人果然是自己。
这一天终于到了。
许格是想要上前拦住，却被她拒绝了。
“祭门的事，祭门解决；你要解决江湖的事，去通知甘平，来的快的话，或许还能让我活下来。”
不等许格是回答，明月已经踩在马鞍上，轻轻一点，顺着笛声追了过去。
许格是看着她的身影，心里暗暗说了一声“保重”，便勒转马头，去找甘平。
耳边的风“呼呼”的吹了过去，刚刚拐进林道上，一团鬼火忽然迎面冲来。
许格是从马上翻身躲过，马却受了惊，跑远了。
此刻，只有黑暗和他自己。
他早该想到的，第十个人，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