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格是按了按刀柄,但还是没有把刀拔出来。
他不怕林钧,但他害怕自己会真的忍不住杀了林钧。
而且,他心里有一个怀疑,让他拔不出刀。
林钧看着他的神色,没有说话。
如果自己有孩子,恐怕也有许格是这么大了。
许端不是个好东西,但他的儿子却很好。
世上的事就是如此奇怪,如此的莫名其妙。
“你和你爹一样,很会选女人,不过你没有你爹的眼光好……那个明月武林容不下,九微堂也容不下。”
他忍不住开口提醒许格是,说完他便觉得很奇怪,自己是来寻仇不是来报恩。
许格是皱紧眉头,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还不需要林钧来给他说。
但林钧提到了九微堂,让他不得不多问一句。
“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们在房顶上对峙,守城门的兵卫们已经点起了灯笼,也开始敲锣。
有人眼尖看到了他们,喊道。
“什么人?!”
林钧深深的看了许格是一眼,转身消失了。
许格是也随着转身离开,一路避过了巡逻队伍,从角门处进了山庄。
一夜难眠。
甘平也没有睡好,被锣声吵了半晚上,一问什么贼人都没有抓到,怀疑是眼花看错了。
但甘平心里明白,这绝对不是看错。
王城疑似杀人失踪,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任何踪迹。
除了王家武馆还在满城搜寻之外,五大掌门没有一个有动静。
邵三河同王家是亲戚,但邵家始终闭门谢客,也没有派人来王家问问情况。
甘平去了邵家,但邵三河却托病不见。
同他关系最好的江逐水,反而一直在打听王城的消息。
邵、王、江,这三家到底是什么关系?
甘平正在努力理出头绪,忽然有亲兵来报。
“大人,看桃山庄里所有女眷的女红都比对过了,没有找到和靴子上绣工一致的人。”
甘平抬起眼睛。
“没有?”
“没有。属下以为,会不会是嫁祸?”
甘平摇了摇头,不会是嫁祸,但凶手这么做的理由也是让耐人寻味。
一心想把他们引到山庄,但是山庄却毫无线索。
难道只是为了戏耍?
甘平仔细的看着那双靴子,靴底雪白几乎没有磨损,只有轻功很好的人才会这样,但他中指用力,显然是个中年人。
难道真的是林钧?
报复“看桃山庄”,他有理由这么做。
如果真的是他,那么这个绣工就出自……
甘平不敢想下去。
他盯着已经看了上千遍的靴子,拔出刀,一刀割开了雪白的靴底,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
如果说靴子里面有绣工已经让人觉得奇怪,那么这个靴底才更加让人奇怪。
每一层都有绣花,虽然绣工不好,但可以看出绣出这些图案人的心意。
是爱,满满的爱。
甘平真的很奇怪,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又是什么样的男人?
而且就在“看桃山庄”。
他把靴子分开,每一层的布都细细的检查了几遍,终于发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东西。
靴子上有一点污泥,因为颜色是黑的,在黑色的靴面上被忽略了。
甘平小心的用刀把与你刮了下来,污泥已经干涸,掉在白纸上只有点点碎碎,但还是能看到清楚是哪里的泥。
“来人!”
甘平不熟悉这里,需要有个熟悉的人来辨认。
很快便找到了衙门里最熟悉地形的衙役,他仔细的看了看黑色的干泥,又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黑色泥土多为泥炭土或塘泥,要么是在积水的山间谷地,要么就是鱼塘……这泥点太少,闻不出味道来。”
山间谷地很可能是沼泽地还有鱼塘,如果王城杀了人,都是很好的抛尸地点。
但按照现在线索来说,王城没有抛尸。
那么,很有可能是王城的尸体。
甘平虽然心里早就有了这个结论,但还是忍不住叹了下气。
“这两种地方有多少个?”
衙役想了想,说道。
“沼泽地的话,山里有两个,鱼塘的话,这边有三个,其中一个在邵家武馆旁边,不过已经好几年没人管,早就荒在那里了。”
甘平愣了愣,心里已经有了方向。
看来王家,又要遭受一次重大的打击了。
邵家武馆。
王青正在练功。
他的神色如常,似乎已经王城那件事对他已经没有什么影响了。
邵三河只是派了亲信来问了情况,然后再没有出面。
江逐水倒是很慌张,暗地里也派了人手反复的去查那晚上王城的去向,甚至已经在跟踪许格是了。
至于其他掌门,非常安静,就像是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一样。
王青心里清楚,这都是在和十九年前的事情划清界限。
别人倒也罢了,为什么萧瀚山会那么平静呢?
当年盗妖刀的时候,可是他推荐的流星儿。
想到流星儿,王青手中的刀晃了一下,没有拿稳“噹”的一声砍在了旁边的假山石上,震的他虎口发麻。
他有些懊丧的用帕子擦了擦汗,坐下休息。
流星儿是自己一根绳子吊在房梁上死的。
十九年前,流星儿还是年轻人,总觉得这件事会很有趣、很有意思,很有为武林出口气的感觉。
当然,还能因为偷了妖刀成为武林第一神偷。
王青永远记得流星儿的笑容,很随意、很轻松,丝毫没有觉得偷别人的东西是一种犯罪。
但十九年后,大家都懂了:别人的东西不能碰,别人的孩子也不能随便碰。
王青看着天空,只是现在才懂,已经晚了。
管家跑了过来,轻声禀报,甘平要派人去搜鱼塘。
“鱼塘?”
“鱼塘……总教头,那个鱼塘已经荒了几年,这个时候查,是不是不对劲?”
管家的声音有些轻颤,王城虽然是个混账,但到底是在自己眼皮底下长大的,小时候很是可爱,只是没有教好。
现在招来了这种祸事,忍不住心里有些悲伤。
尤其是甘平一脸严肃带着人围住了鱼塘,管家心里立马“咯噔”一下,意识到武馆的又要来一件祸事了。
王青还在发闷,这几天他就像是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在做什么,只是根据习惯下意识的反应。
现在说到鱼塘,他只是重复了一遍,却什么都想不到。
“他看就看吧,那鱼塘又不归我管,你跟我说什么。”
王青慢慢站起来,一边擦汗一边往房里走。
他已经决定也不去想十九年前的事了,如果真的是十九年前那件事催生了一个疯子,他也无能为力。
王城都有可能死了,他还想这些事有什么意义?他已经付出了代价。
管家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只能转身匆匆去打探消息。
甘平的人已经围住了鱼塘,衙役取了塘泥来看,颜色对得上。
现在刚刚是清晨,人们还没有听到消息,只有零星的几个人过来看热闹。
已经吩咐亲兵,闲杂人等不许靠近。
水性很好的几个衙役已经全副武装,就等一声令下了。
甘平盯着鱼塘,心情有些复杂。
过了一会儿,他点头让他们下水。
鱼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几个衙役深吸一口气,没入了水底。
早晨还是比较冷,鱼塘里的水也就更加冷些。
先下去了三个衙役,在水底游了一圈,仔仔细细的找了半个鱼塘,什么都没有发现, 抖抖索索的出来歇口气,换另外的衙役下去。
甘平的心不上不下,说不清楚是期待还是不期待。
他一直认为自己已经不会再有什么情绪波动,但此刻他知道自己错了。
十九年前的事,只要不忘,就不会无动于衷。
他紧盯着水面,生怕漏掉了任何一个画面。
忽然一个衙役探出头来大喊,因为激动声音表露调。
“这里有东西!快来帮忙!”
岸上的衙役立刻跳进水里,帮他把找到的东西拉上来。
是一具尸体,不是王城。
身上还有缠绕着的水草和黑色的淤泥, 不是因为妖刀而死,而是被野兽咬死的。
尸体残破不堪,右边身体缺失了大半,从躯干上的洞眼不难看出他生前遇见的猛兽有多恐怖凶残;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撕咬的破烂不堪,只剩下几块布条,开始褪色,死了有一段时间。
甘平上前拨开了尸体的眼皮,浑浊有白斑看不见瞳孔,至少已死了两到三天。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有这种尸体出现?
甘平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从王城、靴子到这个鱼塘,他知道,凶手正在牵着他的鼻子一步步向前。
凶手到底想干什么?
仵作已经检查过了尸体,低声汇报。
“死于三天之前……尸体全身已经变软,关节也可以活动,下颌、上肢、下肢完全不见僵硬状态,尸僵完全消失需要三到七天,现在水温还很低,尸僵消失的速度会慢一点,三天比较稳妥。”
三天,在王城事出之前就发生的事。
“死因?”
仵作奇怪的看了甘平一眼,低头说道。
“被……撕咬而死。”
甘平奇怪的看着他。
仵作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低头想了想才说道。
“应该是虎豹之类……但是牙印很奇怪,也可以说是没有牙印……难道是没牙的虎豹?”
他说完自己也觉得可笑,停了一下又说道。
“但很奇怪,如果是虎豹,怎么会有翅膀呢?但如果是雕,怎么可能会和虎豹一起伤人呢?”
甘平愣了愣,看着仵作,久久没有说话。
仵作很紧张,额上出了一大片汗。
“还有,就算是雕和老虎一起伤人,即便是在山里,也不可能藏得住,更不可能把尸体扔进水里。”
甘平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尽管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这是抛尸地点,因为周边没有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