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元身份特殊,由禁军看护着,在梅州府通往京城的落凤谷驿站过夜。
这个驿站专供军中快马传报,旁边驻扎着并州卫大营。为了保证安全,禁军戒备森严,鸿胪寺官员特令要三岗五哨,任何人不得探视询问。
何健飞和司徒朗却被安排在别院,说是别院,驿站能有多大?其实就是两个厢房中间隔了 一堵矮墙。
“司徒兄,你说禁军都来了,鸿胪寺的官员也来了,那咱哥俩在这里头算怎么回事儿?”何健飞和司徒朗住一屋,为了方便,他们把陆洋也带了过来。
司徒朗挠了挠头,灯下剔着指甲缝儿嘀咕道:“妈的,这几天都没洗澡,大阴天的,捂得人浑身湿哒哒的。”
何健飞一咂嘴:“哎,问你话呢。”他本是个自矜的人,出身豪门将府,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倒非常的热衷:“咱们这兵不像兵,将不像将的,窝在这里,还就隔着一堵墙,万一听到什么看到什么……”
司徒朗一边凝视着指甲一边嘿嘿笑的肩膀颤抖:“这叫黄泥落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你说呢?陆主簿。”他微微抬眼瞟了瞟一旁默不作声的陆洋。
陆洋嘴角动了动,谨慎的说了声:“是”,再也不多说一个字。
司徒朗拍了拍裤腿,见陆洋讷讷的坐在灯影下,面容有些模糊,看着像是没事儿人似的,但是腿脚却情不自禁的抖了抖,却又停住了。
他心里默默做出了判断:有心事。
一个人心里藏着很多的秘密是很痛苦的一件事。这就像大坝蓄水,水越蓄越多,稍微松动点便会决堤。
但是司徒朗就是刻意堵着不让对方泄洪减压,就要看他绷得住绷不住,只要火候到了,随便哪里崩个豁儿,必然全线崩塌!
“上头的令,我们执拗不得。”司徒朗给自己带了碗水,将自己的思绪先放在一旁:“这次张元羁押回朝,少不得要出了不得的大事。所以说,千不该万不该,我们不能在自己的桌面上让他翻了碟儿,一定要保证安全。”
何健飞眼睛咕噜的一转,登时生了光,凝神说道:“你是说有人要在半道上……”
司徒朗将他话头截断,指了指窗外,只见树影映在窗纸之上,在风中微微摇摆着,他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一些沙哑:“这里不比我们那儿,隔墙有耳。”
“那太子的案子……我们总不能搁着啊,”何健飞悄无声息的将话语转了过来,这是他和司徒朗商量好的,要慢慢的给陆洋施加点压力,再偶尔透露点指望,要松松紧紧,动摇他的心志。
用司徒朗的话说,这就像蚂蚁啃堤,今儿个咬一点儿,明天啃一点儿,慢慢的他就绷不住了,老婆孩子我们帮他护好了,生死与共也经历了,辣的甜的都给他尝点,还有什么理由跟自己过不去?
“太子……”司徒朗想到这里心里又是一堵,那张饱经折磨的遗容在他脑海中忽远忽近挥之不去,他长长的吁出一口气:“太子可能真的不对啊。十三太保已经死了八个,赵丽丽和灵秀下落不明,那个候鸟更是没有消息,还有个女的至今都不知道姓甚名谁,就靠我,难啊……”
“那蒋三的记录上没有什么线索?”
就在这时,只听隔壁有人喊道:“张元,吃饭了。”随即便听一声推门的声音,竟然清清楚楚!
司徒朗和何健飞对视了一眼,一下子闭了口,再也不谈了。
半夜里,众人都已熟睡,陆洋在床上胡思乱想难以入眠,这时就听屋顶衣袂之声飘然而落!
他眼皮一怔,仔细聆听,房顶上的人轻功极好,但是却不知道为了防止飞贼,禁军里的高手有专门的应对之法。临来之前就有人先行布置,将瓦片弄松,只要有人落上,瓦片就会发出声响。
果然不一会儿就听嘎嘣一声脆响,还没来及反应,就听屋外人影飘忽,有人大喊:“拿贼!”
十来名禁军手持火把照亮,按刀持弩随时迎战,其余几名飞身上房,陆洋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呼吸保持着平稳,仿佛还在熟睡。
只听身后司徒朗和何健飞的声音传来:“有人来了?”
“嘘,让他们动手,咱别管。”司徒朗极其精通人情世故,知道禁军都是大内的人,大内现在属于随驾处掌印太监曹兆德统辖,此时自己出手捉拿,要是拿住了反而扫了随驾处的脸面;要是拿不住,正好扣个屎盆子在自己头上。
得不偿失。
但是动静这么大还赖在屋里不出去,显然不行,司徒朗装模作样的推门而出,嘴里着急的问道:“各位大人,怎么了?哟,郭统领在啊,招贼了吗?”
那郭统领声音尖细,听着像是个内臣:“招贼?哼哼,我看呐是有人着急了吧。”
嘴里说着,只见黯淡的天幕下,一个黑影在房梁上嗖的激射而去,身后紧跟着有三四个禁军飞身去追。
司徒朗见惯了风浪,心里想,这不像是要救人的,反而像是引蛇出洞啊。
心念刚起,就觉得侧后方劲风暗起,他刚要提醒,余光中一个人影骤然而起,那郭统领哈哈大笑着一边五指如抓,招式凌厉的直拿对方,三五招便占了上风。
司徒朗赶紧站在对方身后护住背心,众禁军高手一看统领被人偷袭,纷纷拔刀围靠,可还没围住,又是四五个人影从院墙外飘然而下,都是清一色的黑衣蒙面!
司徒朗心里一提,立刻想到城隍庙围攻自己的那伙人,他正犹豫着是否动手,只见一道寒光袭来,他急中生智身子一转避开来招,对方一招不得,次招竟有连绵不断的袭来。
司徒朗怒由心起,大喝一声抽出腰刀,便和对方斗在一处。
那黑衣人功夫刚猛至极,一柄单剑刺挑点戳,并不像寻常剑法那般花哨,招式简单却出手极快!
司徒朗收敛了心神,知道越是好手招式越是简单实用,只见对方稍作停顿,猛地朝自己面门一刺,司徒朗单刀拨开,那剑竟然一碰就让,借力一偏,改刺为扫,横下自己肋下。
司徒朗身体痊愈,正是浑身不自在,此时来了敌手,又身穿黑衣,登时精神抖擞,撒开了身法,和对方拼斗一处。
两人刚打的热闹,斜刺里,何健飞一柄剑冷不丁的朝对方下盘攻去,对方足尖一点,身子轻盈如燕,腾空往后退去了两三丈,司徒朗一眼看着张元屋门口四五个禁军正在持刀把守,眼前拼的再乱也不为所动。
他心里一赞,到底是禁军,攻守有道。再看另一边郭统领等人和四五个黑衣人斗在一处,打的你来我往,隐隐站住了上风。
他在人影间只见对方兵刃各异,有判官笔,有熟铜棍,还有雁翎刀,他心里一阵惊诧,哪里来这么多个高手,吉祥楼现在都这么猖獗了吗?
他见何健飞和那黑衣人斗得你来我往,仔细一看却发现,对方缠斗极其高明,从不轻易将招式用老,都是点到即止,距离也控制的非常讲究,何健飞只要逼身上前,或者卖个破绽,对方宁愿退后也绝不贪刀。
他想着说什么也不能让人小瞧了,二话不说便朝那人身后兜了过去,那黑衣人一剑朝何健飞头顶劈落,何健飞横剑招架,却见那人手腕一拧,剑刃改为剑身往下一压,那何健飞横剑一架,对方的剑身中间陡然遇阻,剑尖便朝何健飞头顶点去。
这招“凤点头”来的既巧又刁,招招算的精明,何健飞自幼苦练剑法,手上造诣非凡,眼力更是见多识广。
他见对方翻腕便警醒过来,赶忙右手画了个半圆,将对方的招式让到一侧,随即压住对方健身横扫而去,这是单刀破枪的招式,压住对方兵刃,顺着扫过去,对方要么撒手丢下兵器,要么手指胳膊被砍断。
对方知道厉害,不假思索弃剑便走,司徒朗大喊道:“下来!”随即猎豹一般猱身而上,一柄单刀忽忽生风,直往对方背上砸落!
那黑衣人灵动至极,脚往树干一点,借力朝另一旁弹射而出,避开司徒朗便要越墙奔逃。
司徒朗大喊一声:“郭统领!那人要跑!”一边说着,一边也足不点地和何健飞配合着一左一右跟着那黑衣人身后追去。
一旁的郭统领正和对方合斗一处,对方虽然兵器各异,但是配合非常精妙,郭统领这里的人手多于对方,却总也无法实现合围,黑衣人见一人已跑,陡然一声长啸,随即纷纷扭头便走。
郭统领一招正要落空,见对方要逃,立马一招“穿云见日”,长剑由低到高,整个人送了出去,将一个黑衣人扎了个实在,那人痛苦的大喝了一声,司徒朗暗道一声好,刚要发声活捉,只见一帮禁军跟上,乱刀砍死。
司徒朗暗道可惜,但是黑衣人近在眼前,哪里还有更多顾虑,和何健飞两人穷追不舍,两人追了不多远,便见那黑衣人隐没在一片树林中再也看不到踪迹,这时何健飞猛然回头瞪大了双眼大喊:“不好!”
司徒朗回身一看,头皮登时一片酥麻,只见远处大火冲天,隔着院墙都能看到火苗,司徒朗和何健飞赶紧回追了回去,只见院子里一个人没有,刚才把守的禁军也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