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凉如水，宫里的槐花相继开放了，季衡站在书房的门前，感受着刚刚下过雨的土地的清香。
他深吸了一口气，一股泥土和着花香的味道扑鼻而来，季衡背着手，满面愁容，“小凳子，宫中的芙蓉花也都开放了吗？”
季衡别的花都没有兴趣，唯独这芙蓉花，他最是喜爱，还专门派了花匠去打理，时不时就要找小凳子来了解一下具体的情况。
“回皇上，芙蓉花开了一半，花匠说再等等就到了最好的时期，到时候会请皇上去赏花的。”小凳子垂眸说道。
赏花？
脑中灵光一闪，季衡突然想到了什么，“贵妃娘娘何在，你赶快传她过来，朕有事要跟贵妃娘娘相商！”
小凳子闻言，却还是站在原地不动，他垂着手，有些微微的发着抖，“皇上，贵妃娘娘，来不了……”
“怎么来不了？那也行，朕亲自去找她就是了。”
季衡眉目瞬间舒展开来，他脚一抬就想径直冲进绵绵细雨之中，却被小凳子给拦住了，他不说话，只是跪在季衡的面前。
膝盖一阵一阵的疼着，小凳子用不大不小的声音提醒道，“皇上，贵妃娘娘，已经出殡了，按皇后的礼节。”
然而，季衡先是露出了震惊的表情，随后便是一脸的不相信，他摆了摆手，“不可能，你在诓骗我，爱妃一直都在宫中，朕要去找她！”
声调陡然变高，季衡撩起自己的长袍，朝着雨里奔跑而去，小凳子愁眉苦脸的看了一眼，连忙起身追了上去。
“皇上！皇上！您多少打把伞！”小凳子举着一把伞紧紧地跟在身后，奈何赶不上季衡的步伐。
他脚步飞快，朝着心中的那个方向飞奔而去，雨水打在脸上而不自知，他的心也在胸腔之中砰砰的跳着，不肯有刹那的歇息。
冰凉和内心的火热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对比，季衡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考虑别的事情，他只顾着加快脚下的步伐，从开始的急速，变成后来的飞奔。
雨水还没有排尽，随着季衡的步伐，雨水毫无悬念的打在了他的脚面上，还有长袍的底部，他顾不得许多，终于站在了椒房殿的门前。
朱红色的大门紧闭，和往日的热闹不同，如今这里的三个主子都相继死去，椒房殿，已然变成一座空空如也的宫殿。
季衡伸手慢慢的推开了大门，吱呀呀的声音一如往昔，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那个向他飞奔而来的身影了，他环顾四周，一个人影都没有看见。
小凳子是在这个时候气喘吁吁地赶到的，“皇上您体力真好……奴才都追不上……”
季衡并没有理会他，只是一个人看着空荡荡的庭院发呆，因为这里比较晦气，所以平时根本没有人进来，里面的东西也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唯一不同的是，这里已经没有一点人气了。
站在庭院的最中间，季衡独自发着呆，仿佛根本感受不到自己头顶降落下来的雨滴，他呆呆的看着面前的一盆花发着呆，却被小凳子挡在了伞下。
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季衡并没有拒绝，而是用沙哑的嗓音问道，“小凳子，你觉得朕这次做错了吗？”
小凳子一愣，似乎没有反应过来这个问题为何突然降临到了自己的头上。
“皇上您怎么会错呢？”
“哈哈哈，朕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们每个人都说皇上一定没有错，可是人无完人啊，朕现在后悔了……”
季衡说着，一滴水突然从他的下巴上滑落了下来，小凳子分不清那到底是泪水还是雨水，只好低下了头，假装没看见。
“你们都说我心狠手辣，可是谁知道我心中的痛啊……”
像是将自己的伤口血淋淋的撕扯开来，季衡捂着自己的胸口，痛不欲生的说道，他的脑海中满满的都是自己跟流鸾在一起幸福的画面。
可是这些现在都已经变成了泡影，以后他便只能靠着这些回忆来度过余生了。
其实季衡不止一次的想过，自己为什么当时会那么心狠，难道仅仅是因为流鸾说的那些话吗？早知道自己会因此失去她，他说什么也不会跟她硬碰硬的。
“如果是秋期姑娘，皇上会这么难过吗？”
小凳子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突然开口问道。
听到彭秋期的名字，季衡也是一愣，随即瞪圆了眼睛，揪住了小凳子的衣领，“你刚才说什么？”
毕竟还是有皇上的威严的，小凳子一看那双黑眸，顿时吓得屁滚尿流，连连的摆着手为自己辩解。
看了他一会儿，季衡才将他放了下来，紧接着，他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衡儿，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呢？”
突然，从他的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季衡连忙回过头，因为这个声音不止一次让他感到心惊胆战。
唐婉笑容和蔼，身边也只是跟了一个小宫女罢了，并没有平时出现的阵仗，季衡愣住了，一时间忘了行礼。
其实皇家的这些规矩，他还是不能够习惯。
不过唐婉也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并没有在意，她慢慢的走过来，每一步都溅起一片水花，“衡儿，这外头下着雨，还来这个晦气的地方？”
说着，她便要伸手拉住季衡，却见季衡的身体本能的向后闪躲了一下。
唐婉的眸中瞬间闪过一丝阴郁，却也是转瞬即逝，她尴尬的扯了扯嘴角，“衡儿，这里的阴气太重……”
“母后，儿臣只是想来这里看看罢了，毕竟人死不能复生，母后又何必如此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呢？”
季衡一脸的不耐烦，看也没看唐婉一眼。
所以他根本没看到唐婉手袖之下紧紧握着的双手，她的长指甲深深的嵌进了肉里，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的脾气。
反正这小子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衡儿，母后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今天的天气本来就不好，母后怕你感染了风寒，那样的话，岂不是又要耽误很多事情吗？”
好说歹说，唐婉才终于把季衡给拽了出去，两个人回到了季衡的书房，将宫人们都给打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