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姑娘若是对裴仲有意,方才直接应允他的请求便好,并不需提出切磋之事来拖延时间,如此实在显得多此一举;既然要相较高下,想来姑娘心中必定有十足把握,故而才会如此的气定神闲。”
随着这道声音的响起,李言昭正缓步自台前另一侧的台阶上缓缓走来,他前行的步履稳健,待站定自台上时,一阵清风吹过,隐隐的吹拂起了他袖角处的宽袍衣衫,那纯白色的衣袂随风飘起,迎着这满山清幽的茶香味,他的面容在此情此景间更显俊逸清雅,其间气质显得温和从容,颇显世家公子之风。
林纤纤看到李言昭这般的仪表不凡,当下眼眸一亮,对他颇有几分攀谈之意,不过因着内心间的矜持,不好上前主动搭讪而已。
李言昭站上台前来,先是对苏水凝淡淡一笑,算是打过招呼,随后他的目光移到林纤纤的脸上,当下便只是微微点头示意,其间礼数很周到。
林纤纤由此看出李言昭跟苏水凝之间是相识的,她当下悄悄拉着苏水凝的手袖,小心的打探起李言昭此人来。
而另一边,沈慕东冷眼瞥着李言昭,因着不满李言昭的回答,所以他出声质疑道:“呵,说得你倒像是很了解她似的?你又怎知她的故意拖延只是因为她不想答应那桩婚事,或许她有意拿乔也未可知。”
李言昭闻言浅笑,他虽然与苏水凝相处不久,却是看得出她心性纯良,大抵是做不出这般玩弄对方心思,以此而来抬高自己的身价之事,但是他若是将这样的回答直白的说出来,想必沈慕东并不乐意听,因为他不希望别的男人会这般了解他所觊觎的人。
对此,李言昭微抬下巴,在神情间显露出些许的倨傲,他望向沈慕东,十分自信的回答:“苏姑娘既是如此的聪慧过人,又怎会分不清侯爵贵妾与平民之妻间的贵贱之分?想来她既是看不上我侯府的门槛,怕是更加的瞧不起那裴仲低门小户的身份了,如此简单的道理,我即便是对苏姑娘了解甚少,也可知道她的决定。”
沈慕东听着他那自以为是的话,面上显现出一片的讥讽之色,方才听得李言昭将话语说的这般的义正言辞,弄得他内心还涌动起一丝的紧张情绪,还以为李言昭跟苏水凝之间心意相通,所以才会这般说话契合,弄半天还是李言昭在这里自我感觉过于良好,又是有意的拿着身份在这里在这里贬低他人。
虽然沈慕东对于李言昭已然没有之前那般大的敌意,可是就凭着他方才的那番话,沈慕东对于他的鄙夷不由得又加深了一层。
而李言昭似是没有看到沈慕东脸上呈现出来的鄙夷之色,他只是径直的朝着茶宴席位上走去,看样子是要坐下来。
沈慕东此刻看到他自觉心生不快,他叫停了李言昭的脚步,张口让他去下面去喝茶。
李言昭转头看到台下那十几桌热火朝天的景象,因着自觉粗俗,面上不由得显现出了一抹的嫌弃之色,再回过头来,他先是细看了苏水凝一眼,其目光在她发髻间的发簪上停留了片刻,随后他伸手指着苏水凝,张口替着自己辩解道:“沈少爷,今日苏姑娘与我同为下人,既然她可上堂来吃席,我自是也该与她有着相同的待遇才是。且按照真实的身份而言,我比苏姑娘贵重百倍,怎能在吃食尚屈于她?”
沈慕东越听他的话越觉絮叨厌烦,他心想着李言昭说话怎么能够这般的厚颜无耻,竟还好意思拿着苏水凝做比,他配得上跟苏水凝比较吗?若非念着他曾救过苏水凝一命,沈慕东眼下当真恨不得找人将他痛殴一顿才好。
“滚!”
沈慕东懒得同他废话,当下边只是言简意赅的下了逐客令。
李言昭虽然对此不忿,但是因着此刻听出沈慕东话语间蕴含的一抹凛冽,他不敢多言,便也就原路返回的走下台去了。
林纤纤目瞪口呆的看着眼下的这一幕,方才她听得苏水凝介绍李言昭性格温良醇厚,行为彬彬有礼,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可是现在她左看右看,都觉得李言昭此人跟苏水凝描述的并不相符。
虽然他生的玉树临风,可是他这般的看重于身份差距,倒显得他颇有些仗势欺人、败絮其中之感,如此之人,倒是白瞎了他这副金玉其外的好样貌。
听得林纤纤的如此评价,苏水凝立刻便出言为李言昭解释道:“纤纤,你误解李公子了,他方才所言虽是不太中听,然而却并非他真实心意,他之所以如此讲话,其目的是为了帮着我转移沈慕东的视线,令得沈慕东不再对我发难。”
“是这样吗?”
林纤纤开口问着,又细想了下方才的情景,发现事实果真如同苏水凝所说,沈慕东将大半的心思都放在了李言昭那里,倒是没有再出言针对苏水凝。
李言昭为解人之困,竟然愿意这样的贬低自己,这般想来,林纤纤不由得又对他刮目相看起来。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想来《诗经》中的这句话,应当是用来形容李公子的,既是生得风度翩翩,更是人品贵重,又有那样出挑的身世,如此之人,当真是极好得了。”
林纤纤侧着头,目光追随着台下那道白色身影而移动,其面上显现出一丝的赞许笑意;而与此同时,苏水凝望向宴席间,待看沈慕东冷脸坐于桌前,他的目光幽暗的望向前方场地,薄唇抿成一条线来,可见其心情不佳。
见此苏水凝暗叹一口气,一时间心生无奈,她正踌躇着言语如此令得他开怀时,手臂被身旁的人给拉了拉,她侧身,听得林纤纤悄声的对她开口道:“小凝,我在台下见着了熟人,我想下去打声招呼。”
“好。”
苏水凝点头,待林纤纤走后,沈慕东便直接的朝着她望过来,漆黑深邃的瞳孔间带着一丝火气。
即便方才有着李言昭的插科打诨,可是沈慕东内心间还是介意她对裴仲的话,看出这一点,苏水凝朝着他走过去,待坐于凳子上之后,迎上沈慕东的不善目光,她有意开玩笑道:“我记得出小院的时候,你好像还走到我跟林纤纤的后面的,怎得一会儿的工夫,你便出现在这个亭台中了!你是不是早早口干,所以这才撇下我们来喝茶的?”
苏水凝说这话时是微微斜睨着沈慕东,她本来眼眸就生得灵动,如此有意的偏移角度,沈慕东更觉她的眼睛水波潋滟、婉婉流转,其间似是藏着一抹柔情风流,令得他难以继续生气下去。
见她主动跟自己柔声讲话,虽然沈慕东心中稍稍好过了些,说出的话语却还是硬声硬气的,他道:“我来此饮茶水并非口干,而是为了泄火,若是一直留在那底下,我恐是会拔刀。”
沈慕东想着方才裴仲对苏水凝的垂涎嘴脸,自心中便徒生出一腔怒火来,若非他提前答应了苏水凝不动手伤人,今日的品茶会定要见血!
苏水凝知他不悦,便是有意的出言缓解着他的火气,“其实那个裴仲出言无礼,我听得他的那些话语自是心生恼怒,可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我总不好让他下不了台,从而使得场面僵持,故而只好与他虚与委蛇,只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虚与委蛇?”
沈慕东重复着这句话,声音间满带怀疑,他冷下声音来,“我怎么没有看出来你在敷衍他,听着你的那些话,还挺像是在欲拒还迎的答应。”
沈慕东越说越觉得不舒服,要不是眼下苏水凝的解释态度过于谦和良好,他真的是恨不得拍案质问她为何不严词拒绝。
看着沈慕东的神色,苏水凝似是已经猜到他的内心所想,她主动解释道:“若是直言拒绝,品茶会的气氛就会僵持下来了,林纤纤如此看重这个品茶会,即便是受了伤也要坚持出席,就是让今日的这个茶会开得圆满,这既是她的心愿,我不出力也就罢了,怎好再做破坏呢?”
她这么说,沈慕东还是觉得不满意,他又道:“你为何要对林纤纤这样好?”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但是苏水凝有一个让沈慕东无可再行质问的法宝,她做出一副赤胆忠心的模样望向沈慕东,十分理所应当的回道:“我当然要对林纤纤好了,我与她关系越好,我就越有机会出面来撮合你们之间的姻缘,毕竟我是你请来说媒的红娘,我当然要为你殚精竭虑,事事为你来做打算了?”
“这么说你与她交好,最后还是为了成全我了?”
沈慕东冷笑,不信她有这般的尽职尽责,但是因着一时间寻不着她话语间的端倪漏洞,也只能如此冷言冷语的逼问。
苏水凝一脸真诚的看向他,斩钉截铁的说了句是,她又道:“沈少爷,这不是你说过的吗?无论我用什么办法,定要尽快的撮合你跟林纤纤之间的姻缘啊!所以我想了一招与她交好的计谋,我先是引诱她对我产生兴趣,随后主动的与我攀谈结交,待我们成为好友之后,我便日日在她面前为你卖好说情,假以时日之后,她肯定会对你改观的。”
“呵呵,引诱她?”
沈慕东冷笑一声,本是预备出言讥讽她两句,不过他转念一想,突然神情一变,他定定的望向苏水凝,随后一字一句的沉声问:“你除了引诱林纤纤,是不是也引诱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