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之间,苏水凝已经由一垂髫幼儿成长为一豆蔻少女,林副将根本早已经认不出她来。
他的目光只是从苏水凝的身上粗略扫过,便很快的聚焦在了林纤纤的身上。
他开口让林纤纤进屋里讲话,话语之间带有几分的急迫之感。
林纤纤蹙眉,似乎是对父亲的说话方式有所不满,她抓紧着苏水凝的手臂,却是对父亲不发一言,并不对他的话做出任何的回应,她只是兀自的站在原地,同林副将形成对峙的场面。
苏水凝看林副将面色凝重,当下怕是有要事要同林纤纤商议,她抽回被林纤纤紧握住的手臂,又忽略掉林纤纤投射而来的不悦目光,她浅笑道:“纤纤,你与林伯父好好说话,我去前头侯着,也可替你把风。”
话说完后,苏水凝低头对着林副将微微福身行礼后,便是另往前走在一侧假山处等候着。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林副将便打开房门走了出来,他步履生风,大步的便朝着院门处而去,在路经苏水凝的时候,他朝她深看了一眼,然而脚步却并无半分的滞缓,不过片刻的工夫,他已然离开了厅堂处。
而在他走后许久,林纤纤这才一瘸一拐的自屋内走出来,她的眼睛红了一圈,脚下的步伐沉重蹒跚,整个人似乎是遭受了什么沉重的打击似的,整个人看起来魂不守舍的。
见此状况,苏水凝连忙一路小跑而去,她伸手搀着林纤纤,关切出言问:“纤纤,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听到苏水凝的声音响彻在自己的耳畔,林纤纤反应了一会儿这才回过神来,她望向苏水凝,原本溃散的双眸间这显现出些许的焦距。
她手指用力的攥住苏水凝的手臂,哽咽出声道:“小凝……我爹他……他要走了……”
林纤纤显然是震惊过度,就连说出来的话语都磕磕绊绊的。
苏水凝不解道:“走,他要去哪里?”
“他说站在他已经有了吗将军后人的下落,他要去找寻得那人来……呜呜呜,他不要我了!”
林纤纤说着说着便哭出声来,虽然她与自己的父亲平日里带有嫌隙,然而在这样分别的时刻,她的心中却充斥着满腔的不舍,同时又带着对于未来生活的恐惧,因为自此之后,她怕是再难得到父亲的庇护了。
听得此言,苏水凝心底里一个‘咯噔’,她不知林副将是从哪里打听到的情报,明明自己处处小心,事事低调,他怎么可能会从自己的身上打听到什么呢?
苏水凝忙对此朝着林纤纤追问,林纤纤一边抽噎着,一边断断续续的对她做出解释,她只道是林副将今早收到了黑风寨人的飞鸽传书,黑风寨人言明昨夜得到苏将军之女的救助,由此可断定苏小姐尚存于世,苏家后继有人可主持大局,所以她的父亲才要从岐山离去。
此刻林纤纤心绪紊乱,当下也没想到在话语间有所遮掩,便是一股脑的将事实托盘而出。
苏水凝本就对她之前话语都心知肚明,站在听闻此言,她当下自觉头昏脑涨,内心间简直涌上一种难以置信之感,她的声音轻淡,却又是十分的困惑,她出言道:“纤纤,为何黑风寨人跟你父亲会有联系?”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黑风寨的那些散落兵士曾经也是苏将军的麾下人马,我爹与他们的头目是旧识,他们之所以待在那处山岭去做山贼,也是为了隐藏身份去寻苏小姐的,他们向来与我爹消息互通,彼此联合协作的,所以他们昨夜一找到那小姐,今天就来给我爹报信了,而我爹就为了去寻那人,就将我丢在岐山了……”
林纤纤的话语间满是抱怨,而此刻的苏水凝完全无心去抚慰着林纤纤的情绪,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当即心绪间几番起伏难定。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黑风寨的那些人也曾是苏家兵士,她千方百计的隐藏自己身份,就是不希望被人发现找到,其间特别包括苏家的那些人马。
然而她怎么都没有料到,最后暴露线索的人竟然会是自己本身。
也难怪昨夜卫青突然要那般自报家门,又是如此郑重其事的对她下跪,想必他是从自己的行迹中看出端倪,从而确定了她的身份,所以他才带着黑风寨的那些人朝自己跪拜。
苏水凝捏紧手指,暗自懊悔自己行事鲁莽,她竟然在没有打听清楚黑风寨的来历下妄自行动,眼下自己把自己给暴露了,又害得林纤纤这般的与生父分离。
看着林纤纤哭得这般难受,苏水凝的心里也满是愧疚,她出言问道:“那林伯父是去哪里了,她有同你说明吗?”
林纤纤摇头,伤心道:“我爹不肯说,他说他今后此行路途凶险莫测,我不知道太多内情也是为我好,他给我在岐山说了一门亲,其对象竟然是裴仲,这怎么可能?我与他之前毫无情意,我是不可能与他成婚得……呜呜呜……”
林纤纤说着说着又哭起来。
苏水凝看着她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止也止不住的一直往下流淌下来,她下意识的便伸手朝着自己的袖口掏去,预备拿着自己的丝帕给她拭泪。
不过她掏来掏去,半天也没有触到自己的手帕,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没有拿出来,苏水凝此刻有些心烦意乱,她张口替林纤纤说是出门找条手绢来,转身便离去了。
林纤纤此刻正沉浸在自己的离别愁绪里,根本也没有听清楚苏水凝的话语,她哭得泪眼朦胧,哪里知道眼前之人已然离去?
苏水凝在走出正厅的路上寻见个小厮,她张口让那人递几块帕子去正厅给林纤纤,又让他传令让厨房熬些银耳雪梨汤给林纤纤润喉。
吩咐完这些之后,苏水凝本想返回前厅去的,不过当她看到路边小径侧有一方用鹅卵石围成的小池塘时,她微微噘唇,四处看了看后,便上前走上两步拾起一块小石子来。
她将手中的石子用力的丢进面上的小池塘里,待听得‘咚’的一声沉闷响动,苏水凝内心的的抑郁这才有所稍稍缓解。
“笨蛋。”
苏水凝轻声的暗自唾骂自己一句,便是一步步的朝着那小池塘处走去。
那方四周是一丛矮矮的灌木,靠墙边有几十株弯曲的秀竹,竹叶随风片片掉落在池水中,其间夹杂着几抹萧瑟。
苏水凝坐在池塘边凸出的一块平石上,她已经弯腰捡起了不少的小石子,她将一颗颗的石头接连丢进池塘内,望着水面间翻涌的浪花接连不断,就如同她此刻紊乱不明的心。
她之前在听得林纤纤话语时,心中还认定她自以为是,所认定的决论都是自己片面的主观判断,然而当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她到底又比林纤纤客观到哪里去?
她也不将一切都太想当然了吗?
她觉得苏家军即便是伪装,也定是不会伪装成山贼强盗这般的不入流身份,然而事实却与她的想法大相庭径。
如果她不选择直接出面去助黑风寨,或许她的身份就不会被看出来?
如果她不与毒宗发生冲突,黑风寨也不会无端有此灾祸。
如果当初她坚定的选择不去招揽下沈慕东的亲事,那她就早早的随着李言昭去了京城,而非在岐山逗留许久,接二连三的暴露自己的身份。
是否就是因为她过于贪心,太想要面面俱到,所以才会搞砸一切,将场面弄得这般难看?
苏水凝伸手又往水中丢在一石子,随着无数水波不断地往外圈荡漾开来,一道清雅温润的声音也随着这些水痕涟漪声一同响起。
“你是心情不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