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水凝乍然被指,心底里登时便闪过不好的预感,就在她预备出言解释之际,春花却适时跪地插嘴,抢先替此事做出说明。
“老爷,今日小姐本预备卧床安枕的,但是小凝却对小姐极力鼓吹外头春光正盛,非是要带着小姐外出游玩,小姐拗不过小凝,为顺她的心意,便只能随着她出门了。今日之事若非有小凝的挑唆,小姐必定不会遭此横祸。”
春花一席话说的掷地有声,又是相当于将此事的矛头完全对准苏水凝。
苏水凝看到春花出现的时候,就已经猜出从她嘴里必定是说不出什么好话来的,本以为她不过是落井下石,不料想她却还在其间添油加醋,完全将自己变成众矢之的,受千夫所指。
苏水凝跪下来,开始替自己辩解道:“老爷,春花所言并不属实,今日是小姐想要出门,所以我才……”
“你这刁奴做出此等大不敬之事,不就地认罪也就罢了,竟然还敢一再的出言狡辩,简直是无法无天。”
在苏水凝话还未完全说完的时刻,云深已经不耐烦继续听下去了,他根本不在意事情的真相是如何,他早就视苏水凝为眼中钉、肉中刺,如今正好有机会惩戒于她,云深自然不想放过。
何况苏水凝是从李家出来的人,李子嘉居心不良,由李府出来的下人,想必心思也好不过哪里去。
张口唤来家丁,云深指着苏水凝发号命令道:“将此刁奴家法伺候,打上三百大板以儆效尤,今后再有蛊惑主子,以下犯上者,都会是这样的下场。”
待云深言罢,已经有人走上前来用双手往后反剪住苏水凝的手臂,另将她按压在院前的长凳上。
在长凳的旁边,已经在左右各侯立着个魁梧粗壮的家丁,他们的手中都持有一个木棍,其摆出的架势十足,苏水凝在抬头间注意到此二人的大拇指指腹间带有厚厚的一层手茧,可见那是因为平日里经常行刑所形成的印记。
被他们这样的熟手用木棍这样的打上三百大板,只怕都会殒命于此,苏水凝当然是哈哈不愿意遭受此等刑罚,然而眼下云深正在气头上,哪怕自己出言此事详细解释一番,他定也是没有什么耐心听的,何况他本就有对自己的迁怒之意,只恨不得立刻将自己除之而后快,哪里还会在意自己是否会蒙上冤屈?
略微想一想,苏水凝决定用另外的一种方式替自己躲避刑罚,她艰难的在直起上半身望向云深,用斩钉截铁的语气出言道:“老爷,若你今日当真打死了我,那只怕小姐之前的刀伤今后再也无解。”
云深闻言,只当她信口雌黄,便很不以为然的回道:“你以为你是谁?我女儿的伤自有张圣手的诊治,你那点儿雕虫小技根本无足轻重,有你没你都无所差别。”
云深言罢,直接便伸出手掌往下挥去,用手势示意家丁立刻行刑。
“老爷,你非医者,自是没办法真正评定我对于小姐的作用,如果你当真要打死我,只怕小姐也会命不久矣,你若不信,尽可斩杀……啊……”
苏水凝在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家丁手中的木棍已经用力的打了下来,二人之棍交替往下捶打,骤然降临的疼痛令得苏水凝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大颗大颗的冷汗自她的额间显现,痛感一瞬间由腰下遍布全身。
苏水凝有心将自己没有说完的话继续说下去,可是身上真的是太疼了,她的唇张张合合的,却是半天都难以吐露出一个字来,痛得简直没法儿开口!
眼看着苏水凝一副疼痛难忍的模样,郑烨瞧着她头顶的冷汗涔涔倒是起了些许的恻隐之心,不过待他想到此人出于李府之后,他那点儿的同情又在顷刻间化为乌有。
吃里扒外的人总是应该长点儿教训。
待打了几十大板之后,眼看着苏水凝奄奄一息的倒在长椅上,看起来像是了无生气,云深终究还是叫停了这场责罚,这倒不是因为他对苏水凝产生不忍情绪,而是他终究有所顾及苏水凝方才的话语,万一她要当真对云尔若的伤势愈合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她当然是不能死,打上几十大板,如此小惩大诫也就罢了。
当苏水凝身上的刑罚终于停止时,原本按压住她的两只手的家丁,终于是不再继续对她进行禁锢。
苏水凝用手撑着凳子,颇费一番周折才从椅子上直起身体来,她的目光从在场人的身上快速掠过一眼之后,便是不发一言的缓缓从长凳行至自己的房间。
她走路的脚步蹒跚,每走出一步都是万分艰难,翠绿色的衣衫处晕染出片片血迹,鲜红的血色显现在绿衣间,略含有几分的颓靡。
郑烨看苏水凝走一步停两步,战栗的身体在行走间摇摇欲坠,似乎就会在下一刻倒下去,看起来十分羸弱可怜。
郑烨对此心中闪过一丝的后悔情绪,是不是自己方才应该阻止云深用刑?毕竟苏水凝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这般的一殴打下来,只恐对她的身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然而云深对此却无甚所谓,“奴役而已,性命根本就该攥在主人家的手中,如若不是顾虑到尔若,她此罪当诛。”
云深对于责罚苏水凝一事可没有产生什么愧疚情绪,此人居心不良,多多刑罚于她也是为做敲打之意,这顿打早就应该来施行了,拖至今日已经算苏水凝幸运。
云深对此想想就罢,并未在意;倒是郑烨对此心里不太好受,自觉有些过意不去。
回去郑王府,郑烨倒在床上辗转反侧,半晌都难以入眠,待到了后半夜,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梦中又见一身绿衣的女子缓步前行,她行动迟缓,背影看起来柔弱如柳,似是受伤严重。
“姑娘,你怎么了?”
郑烨好心上前询问,不料想前面的女子回过头来,用阴涔涔的声音回道:“我怎么了不都是你害得吗?现在你将我害死了,你高兴了吧!小王爷……”
那女子说到最后尾音拉长,在空旷寥落的夜里显得格外阴森渗人,郑烨看着面前的女子面色惨白,嘴角带血,一双明若秋水的眼眸也失去了平日里的生气,其间满满都裹挟着对于自己的恨意跟怨气,一瞬间郑烨身子发颤,自觉可怕。
从梦中惊醒时,郑烨的后背已经出了一层的冷汗,他一把踢开床上的被子,立刻下床去桌前倒茶水,连连喝下三大杯的冷茶之后,他这才觉得内心间的心悸情略有平息之意。
“世子,怎么了?”
在外守夜的奴役听到里面传来的声响,立刻便在门口敲门问询。
“没什么。”
郑烨简短回复完之后,本欲让奴役走开的,不过待他念及梦中女子,又改变想法,只是嘱咐道:“去,你赶紧去将药房处寻来上好的金创药跟止血粉。”
带上三瓶药粉的郑烨也不好深夜登门去拜访云府,何况他也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此行是来替苏水凝送药的,思来想去,他还是换上了一身黑衣,另外又在脸上蒙上了一层黑布,借着夜黑风高,他穿墙而过,三两下的便摸到了苏水凝的那个小房间的门口。
此刻房内点燃着一盏油灯,隐约可听到其间传来细弱的抽气声,可见房内主人未眠。
郑烨本想悄无声息的来送药的,眼下既然她并未睡下,让她涂个药再入睡想必效果更好。
推门进去,入眼的房间面积狭小,一盏油灯并未搁置在桌上,而是被放在了床边的凳子上,在油灯的旁边还支着个铜镜,镜子正好对着床上。
因着大床的位置背离门口,从郑烨的角度看不清床上的情景,他往前走上几步,他一望之下,整个人登时便惊得面色通红。
忍住欲出口的叫嚷,郑烨只是伸手朝她颤抖指来,嘴里还严厉斥责她道:“你怎么能这么的不知廉耻!”
在床上,苏水凝靠墙背对着镜子坐着,她的衣裙撩至了腰腹处,其后露出了些许的皮肉,她正对着镜子给自己的背上的伤口涂药,待听到如此斥喝,她只是循声朝着郑烨那里看了一眼,随即她便迅速的收回目光,只是兀自拿着手中的药巾朝着伤口处涂抹药物。
对着镜子,苏水凝看到自己的后腰部分被打得一片的鲜血淋漓,对着如此严重的伤口,她若不将此及时处理,只怕伤口会迅速恶化,何况她在自己的房间掀衣涂药,露出的部分又都是被殴打后的伤口,后腰到处都是一片的血肉模糊,即便露出来又如何,她得迅速的涂好药膏来治伤,谁要管郑烨怎么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