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婚书右下角的署名处,沈慕东已经龙飞凤舞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其间笔迹同上面的婚书笔迹完全相同。
“这婚书的内容是你撰写的?”
苏水凝望向沈慕东,已经从他不置可否的神情中看出了肯定的答案。
沈慕东应了一声,随后将拿起桌前的毛笔,在蘸墨后放在她的手指中。
“前面的话都是我写的,后面就该轮到你来写了。”
沈慕东的手包裹住她的手,并用自己的力道带着她的手指,开始在婚书后面的空行处写下了一句话。
‘终生所约,永结为好,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当这句话写完的时候,苏水凝看着婚书上未干的墨迹,心湖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划过,从而荡漾起了一圈又一圈的细碎涟漪。
这句话出自诗经的郑风,而沈慕东前面所写的话除了引经据典,更多的是他亲笔所撰。
“你……你其实根本就颇通文墨,其实并非对诗词一窍不通,你之前都在骗我。”
苏水凝用手指着他,一时间心底里涌上万千情绪,自觉是受到了蒙蔽。
“不全算是在骗你,我确实不喜文墨,但是不喜并非代表不会。”
沈慕东言罢,便用手指着婚书最下面的空白,催促着苏水凝在此署名。
苏水凝还纠结于他之前欺骗自己一事,她问:“你为何要这样?”
想到自己之前还那般似模似样的教着沈慕东去学诗,苏水凝此刻都恨不得找个地缝给钻进去,如今想来,简直有种自作聪明之感,而沈慕东故作无知,有意引得自己生气,那些行径都是故意的!
沈慕东看她刨根究底,便也老实回道:“我在试你,我想知道你的能耐有多大,也喜欢被你所辅导。”
苏水凝闻言目光闪烁,一时间有种事态已经完全超出预期之感,她呐呐问:“你为什么要试我?”
“你身上有些迷题,一开始我想慢慢解开,但是现在不解开也无所谓。”
沈慕东拉过苏水凝,将她所执毛笔的手对着署名处,示意她在此写字。
苏水凝侧头朝着他看了一眼,犹豫片刻,她还是在此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沈慕东满意的看着两个人的名字紧紧的挨在一纸婚书上,他将婚书收好,随后看向苏水凝,坚定开口道:“我们既已结为夫妇,你就随我留在此处,我用一片真心待你,必不相负。”
沈慕东刀削斧凿的侧面浸浴在红烛摇曳的灯光中,向来随意扎的如墨长发此刻整齐的束在一个黑色玉冠中,狭长的眼眸间流动着一片坚毅的光芒。
看着这样的沈慕东,苏水凝自然不会认为他是在开玩笑。
“为什么是我?”
苏水凝喃喃出言发问。
“只能是你。”
沈慕东言罢,当即便低头朝着她的唇浅啄一口,如同蜻蜓点水般浅尝即止。
一吻之后,沈慕东伸出一指,用指腹抹去唇角的痕迹,他盯着手指间的一点儿绯红胭脂,眯着眼睛做出评价道:“味道不错。”
“沈慕东!”
苏水凝被他的话弄得面红耳赤,又是恼羞成怒,她对沈慕东直呼其名,整个人都气鼓鼓的,像被逼急了的小兽,有意的板着张脸在叫唤。
沈慕东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觉得她反应可爱,又觉得这样逗着她也算有趣,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躯朝着她逼近,这让苏水凝紧张进来。
她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正好撞在了桌子角上,而沈慕东就在眼前,退无可退。
“你干什么?”
“就寝。”
苏水凝瞪他,从他似笑非笑的脸上觉察出危险的气息,她用手捂住唇,不悦道:“你说等我适应的,言而无信非君子。”
“我本来就不是君子。”
沈慕东伸手拔下苏水凝头上的累丝红珊瑚鎏金发簪,苏水凝的长发垂下,青丝铺满了整张肩膀,对上苏水凝惊惶的脸,他嘴角轻笑,一字一句道:“单纯就寝而已,你慌什么?”
沈慕东说完,便走到一侧的软蹋上脱下躺下,闭眼就准备睡过去了。
苏水凝还没有从刚才的惊惶中反应过来,她的心还是‘砰砰砰’的跳个不停,不过眼下她也反应过来沈慕东是在故意的戏耍她,她看向沈慕东,闷声出言问道:“你晚上睡这里?”
“不然同你睡床上?”
沈慕东的一句话堵得她无言以对,她并非这样的意思,她想说其实不必他来委屈,自己睡在床上便可以了,不过此话也不必直白的说出来了。
苏水凝走到床边抱了一床棉被,随后走到软蹋上盖在他的身上。
沈慕东这个时候睁眼,他看向苏水凝的目光间晶亮如星,其间闪耀着一片的光泽,他笑道:“其实你挺关心我的。”
“没有。”
苏水凝没好气的回答着,转身便要走。
沈慕东势如闪电般的伸出手来,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他出其不意的问:“在我与李言昭之间,你喜欢谁?”
“我……我都不喜欢。”
苏水凝犹豫片刻,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沈慕东目光间射出一道审视的光,“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你真的对他无感?”
“爱情与品德无关,即便他再品行贵重,也总得要令我心动,我才会喜欢吧。”
苏水凝嘟嚷着,待对上沈慕东如墨般深沉的眼,她又补充道:“再说了,李公子是侯门公子,我不过出身乡野,云泥之别,怎么能谈喜欢与否?”
沈慕东对门第并不在意,也不会拿苏水凝后面的话当回事,他握住苏水凝的手腕微微用力,随后问道:“你真的不曾为我心动?”
苏水凝点点头。
“但你至少为我脸红好几次。”
沈慕东倒是不因她的回答所不悦,还自顾自的说了这么一句。
放开苏水凝的手,沈慕东的目光镬住她的,一字一句的开口道:“丫头,你听着,我允许你不喜欢我,但你不能为别人心动,因为你是我娘子,你得对我忠贞。”
空气中,沈慕东的话语带着沉甸甸的份量飘入她的耳间,她点点头,转头去床上预备躺下。
不过看着床上散落的核桃、红枣等物,苏水凝觉得有点儿馋,方才丫鬟送过来的饭菜她没怎么动,现在腹中饥饿,这些食物对于她来说还挺有诱惑力。
苏水凝咬破核桃,吃着里面的脆仁,她吃着吃着,突然感觉到一道目光的凝睇,她顺着目光看过去,正好同时沈慕东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你吃不吃?”
苏水凝捧着手中核桃问道。
沈慕东摇头,只是瞥着她笑,“你吃东西的样子像只松鼠。”
听着这并不像是夸奖的样子,苏水凝顶嘴道:“我比松鼠好看多了,根本就不可能会真正相像。”
沈慕东闻言,嘴角的弧度扩大些许,觉得她有点儿孩子气,幼稚得令人发笑,心底却不由自主的柔软起来。
被沈慕东看得不自在,苏水凝把大红色的床幔放下,用薄薄的一层窗纱隔绝了他的目光。
沈慕东一晚上就听到她咔哧咔哧的咀嚼声,但是听起来却并不觉得吵闹。
他向来是世上万物感觉寡淡,不会有特定喜欢的东西,又因为他有权有势,又无刻意追求之物,以前他只对传说中的绝世宝剑有兴趣,现在却最喜欢苏水凝。
她总是能带给自己一种属于世俗的快乐,只是她并不知道而已。
管它什么命定姻缘,他只想同自己真正喜欢的人结成良缘,若因他的一意孤行而存在报应,那就来报应好了。
一夜过去,天蒙蒙亮的时候,沈慕东已经醒来出门去练功,待他回来的时候,苏水凝已经换下嫁衣,她穿着一身红色锦绣莲花长裙,里面内衬出雪白色滚雪对襟内罗轻纱,头上别着细巧的弯月髻,发髻间别着粉玉兰发簪。
这样的发簪看的她眉横远山,目含秋水,看起来带着一种别样的娇俏,看得沈慕东心里微动,有点儿想亲她。
沈慕东还是不喜将头发完全用玉观束缚起来,他早起便用发带扎起,因着新婚,他还破天荒的用了一条红色的发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