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当他看着苏水凝继续吃着东西时，他当即便给了怀元一个赞许的目光。
他倒是看不出来，这个怀元还挺会做事。
怀元得到沈慕东的赞赏，又瞧着苏水凝开始进食之后，他立刻便很有眼色的退出堂内，复又站在了门口处候着。
沈慕东每日都吃这些东西，他对此司空见惯，便是随便吃上一点儿之后便预备搁下筷子，不过当他侧眼望着苏水凝还在这里吃的津津有味，只见她那一张嘴包的满满的，看着有趣又可爱。
沈慕东看着看着，预备搁在桌前的筷子又重新的捏回在了手间。
他看苏水凝夹了一个虾仁，自己便也顺着她也夹了一筷子，待见她吃的眉眼弯弯，似很是开心的模样，他不由得出言问道：“有这么好吃吗？”
“恩，这虾子味道鲜美，肉质柔嫩，太美味了。”
沈慕东听闻她如此言语，当即便将筷子间的虾仁送入口中，或许是因为苏水凝过于夸赞的缘故，他觉得这虾子似乎与平日里的味道略有不同，感觉味道确实不错。
吃完虾仁，沈慕东又随着苏水凝夹了一筷子的海参，他在预备吃海参之前，还是想要先听听她的评价，便是出言朝她询问道：“那你觉得这盘海参味道如何？”
“这叫做海参吗？”
苏水凝望着那盘黝黑颜色的菜，略微思索了片刻后才道：“我读过《万物论》，书上面说海参是生于海底，常藏于礁石之间，很难捕捉。可咱们岐山处于腹地丘陵之地，应是甚少可见这种食物的。”
“找人从海边托运过来就是了，不足为奇。”
沈慕东这话说的平平淡淡，相对于这个话题而言，他倒是对于苏水凝的评价更为有兴趣。
“你就说说，你觉得这海参味道如何？”
“入口酥软、平和清鲜，清汤勾芡之后口味趋甜，很是美味。”
沈慕东听她如此言语，这才低头品尝筷子间的海参，还当真感觉挺有她所描述的这种口感，食用起来倒像是比平常更为香甜一些。
随后沈慕东又指了其他菜肴让苏水凝说出评价，苏水凝一一如实的讲了，又顺带的从沈慕东那里知道了那些陌生菜肴的真正名字。
像什么干贝、鲍鱼、雪笋、生蚝等食材，她平日里也只是在书本中见过其名字，也就是在今天才知道它们在现实中的真正模样跟味道。
沈慕东看她对于这桌菜，几乎是一大半食材都不认识。
他不由得出言疑惑道：“你怎么什么都不懂？”
苏水凝回：“我对这些见所未见，当然是不知道了。”
沈慕东闻言不由得问道：“那你平日里所见所食都是什么？”
“我一般都去山上红泥中挖蕨菜煮汤喝；若是河水上涨，便拿着根钓鱼竿去捕鱼；偶尔若是寻到一两只山鸡野鸭，我可以把它们串起来放在火间烧烤果腹。不过像这些活物都机敏好动，向来都难以捉捕，所以我平日里还是吃野菜野果的时候比较多。”
沈慕东闻言朝她深看了一眼，此刻也算是明白了为何她生得如此瘦弱，这平日里都光吃野菜了，人长得能不瘦吗？
沈慕东当下便给她的碗中夹了一个鸡腿，复又给她添了些许的鱼肉。
“你赶紧多吃一些。”
沈慕东催促着，随后将筷子搁在桌上，认真的朝着她细细地打量着。
之前他光顾着出言吓唬威胁她，倒是没有怎么将她仔细的端详一番，现下看来，苏水凝身上所穿的这身褐色衣裙看着极其不合身也就罢了，偏偏四处还破旧不堪，衣袖领口间还有几处的针脚颜色各异，那很明显是衣服破损之后又重新缝补的痕迹。
细查她那衣服的材质，其做工也是粗糙不堪，这料子似是最下等的麻布，就这种布料，便是送与他们沈府擦地板都看不上，苏水凝倒是就这么穿着麻木，整日里四处活动，瞧着那衣裙到处一片褶皱突起，又像是穿了好几年的模样。
沈慕东问她：“你这衣服穿了多久？”
“五年。”
“骗人，你五年前不过才一幼童，怎么能穿得下这般尺寸的衣服？”
“我真没骗人。”
苏水凝申辩着，又将自己的衣袖搁在沈慕东的眼下，让他近看。
“你瞧，我这衣袖用同色针线将多余的部分缝制起来，待我再长高长胖一些，便是拆开针线重新再缝制一番，也能合身了。”
沈慕东细致一看，还真的发现她那衣服如同她所言，四处都是用褐色针线缝制的痕迹。
若是她这衣服穿了五年，那在五年前，她便是依着她当时的身高体重，将这衣服完全都缝制在一起，待她长大一点儿，便将缝制的部分再松开一点儿？
这……这也听着太寒碜可怜了。
沈慕东瞥着她问：“你就不能去买一件衣服来穿吗？我现在想来，这才发现我次次见你时，你都在穿这件衣服。”
“是啊，我就这么一件衣服，当然是每天穿着它了。”
苏水凝应着他的话，又道：“买衣服那是得要钱的，我身无长物，便只能日子过得清贫一些。”
沈慕东想起二人之前的争吵，当下不由得冷哼一声，讥讽道：“你那红娘生意不是做的挺红火的吗？岐山第一红娘，竟然穷成这样的么？”
不理会他的冷嘲热讽，苏水凝如常解释道：“帮人说姻缘确实也会收取酬金，不过我每桩姻缘在事成之后也只收三个铜板。那钱平日里我得买些盐巴放在菜肴中调味的，所以也并无多余闲钱置衣。”
何止没有闲钱置衣，便是连只发簪银钗都买不起。
沈慕东看向苏水凝的发间，只见她头上也就是弄根老树枝削尖了来束发，别的半分饰物也无。
在他们齐国，便是街上的女乞丐都带着对银环在耳边，其发间也是簪花束钗的，偏就这苏水凝是从头素到脚，愣是半分装饰物也无，做人能穷到她这样的，那也算是极致了。
也就是亏得她五官生的小巧精致，模样瞧着清丽秀雅，所以即便她穿成这样，也只是显得寒酸朴素，倒不让人觉得肮脏邋遢。
沈慕东望着她道：“就你都穷成这样了，还整日与我叫板！若是你早日接下我这桩亲事，我当时便会立马给你几千两银票，你这日子也不用过的这般难看了。”
沈慕东一边说话一边再给她夹菜，他这个人向来不会轻易对人动恻隐之心，不过他对这苏水凝倒有几分例外。
苏水凝一边吃菜，一边义正言辞道：“即便我当时接下你这桩生意，我也是只收收三个铜板的，这也改变不了我生活困窘的现状。再说了，因着那林纤纤早早便拒绝了你的心意，所以你这笔生意我当时也是不会做的。”
沈慕东闻言，当下目光一沉，他将筷子重重的搁在桌前，冲着苏水凝就喊道：“你少给我一直拿林纤纤做借口。我问你，怎么我求你帮忙说亲，就这么的求了几个月你都不答应，那个李言昭一说你就立马应下了？”
苏水凝被沈慕东这骤然的凶狠给吓了一跳。这话说的好好的，他突然就撂筷子发脾气，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苏水凝其实不太想搭理他，不过又不敢完全的不理睬，她沉默片刻，这才开口替自己的行为做解释道：“这不一样，李公子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他的要求我当然得要应允了。昨日正午，若非李公子在山崖下接住我，我早就给摔死了。”
苏水凝一想到昨日性命攸关的时刻都觉得心有余悸，她望向沈慕东，又颇为哀怨的补充了一句，“我之所以会从山崖上掉落下去，那还不是沈少爷你给推得吗？”
沈慕东闻言一时语塞，推确实是他推得，可他当时也不是故意的。
谁让苏水凝之前一直跟自己作对，死活不肯接下自己的差事，他也不过只是伸手假意推着苏水凝来吓唬她，谁知道她的胆子竟然这么小，自己不过只是刚刚扬手预备做出个推人的动作，这手都还没有挨到她的衣服上去，她就自个儿吓得抬步就往旁边躲。
后来苏水凝在躲避的时候不看路，自个儿一脚踏空摔下了悬崖，怎么就成了他推得苏水凝下山崖了！
对此，沈慕东也是自觉冤枉，可是偏偏她坠崖的始作俑者也着实是自己，这就跟今天拿匕首误将她划伤一样。
他本是无意，落在苏水凝的眼中却是实打实的有心了。
昨日看她坠崖，沈慕东自己也是心惊不已，他立刻就带人去山崖下找寻她的身影，生怕她真给摔死了。
后来他在山崖下到处寻觅，四处都不见苏水凝的踪影，沈慕东心底里焦急不堪，又是自责又是后悔，心中情绪复杂得很。
待找寻一夜之后，他又听说有人在岐山境内看到了苏水凝的踪迹，他这才立刻骑马回到岐山，待看到苏水凝当真活着的时候，他这才觉得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些话也没有必要说出口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