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奇怪的预约人
罗川醒来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发呆。
居然梦到张爽了。
后来找到他的灵魂伴侣了么？
不会注孤生了吧。
罗川决定挪动着身体坐起来靠在床头，让血液流动下——酸痛的感觉瞬间传递至全身，一直躺着果然都要生锈了。
床头没有书，手机也因为没了电而歇菜。
只有那件霍汝斯的大衣突兀地摆放在那，罗川不由自主地捧到眼前捋了捋衣领，拿起来闻了闻……
……哪里还有霍汝斯的味道，都是那天她喝醉酒的味儿。
罗川皱了皱眉。
至少说明——送医的那天，他的确去过家里。
所以救护车是他叫的？
怎么没有一起跟过来？
毫无头绪，想的头疼。
隔壁床位传来的聊天内容倒是把罗川给吸引了过去。
“哎，你女儿现在怎么样了？”
“还那样，相亲了好几次了，周围小区，亲戚朋友，能介绍的都介绍了，一个没成功，你那里还有合适的么？”
“你女儿什么条件？是不是要求很高啊？”
“尴尬，高不成低不就。研究生，快30岁了，条件好的嫌她年纪大，条件差的她看不上，别人还要嫌她学历高。”
“真的搞不懂，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哎，你也别多想，儿孙自有儿孙福，好好养病，我会帮你留意的。”
“嗯，谢谢啊，唉。”
相亲……
罗川不喜欢“相亲”这个词，古法的那套又被复燃的感觉，然而快餐时代的当下，花在自由恋爱上的时间真是越来越少，适龄的男女们只能赶鸭子上架似的物色着另一半。
看着现实中男男女女像商品一样被贴上了各种标签，产地、出处、成长年份、保鲜日期——是的，他们总是会被问及籍贯住处，年龄，爱好，然后下一个相亲对象继续进行，所谓“货比三家”。
搞不明白那么多人为此乐此不疲，罗川的室友还没毕业的时候就被家里安排了各种相亲，仿佛她们的人生如果不抓紧那几年的时光，错过就会造成一生的悔恨。
长路漫漫，先把婚姻大事尽早解决了。
大概人生真的太短暂了，一寸光阴一寸金在相亲大业上更是尤为重要。
前阵子自己还被素不相识的公园广场舞大妈逮住要介绍男朋友……
那些所谓的“过来人”都急切地的想要给下一代人物色对象。
仿佛这是他们后半生唯一能做的事一样。
罗川又想到了张爽，这种时代的另类要如何在茫茫人海中寻找到与其能情感共鸣的另一半呢。
想来自己在潜移默化中受到了不少张爽理念的影响。
——转向民生健康领域如是，精神情感追求亦是……
印象中曾经有个客人是来咨询减肥的，就是一位相亲了好多次，没一次成功的姑娘。
她的名字很容易记住，夏商周，周朝——礼仪的开端，商纣——《封神演义》中描述其荒淫无道。
不过她姓商，叫商末。
——跟她的人一样仿佛站在一个朝代更迭，礼仪革新的转折点上。
她……
——是个奇怪的人。
以至于那天的约谈不知不觉间偏离了最初咨询减肥的初衷。
来访者是个衣着厚实的女孩，戴着大大的口罩，不知道是怕冷还是性格使然，显得十分小心翼翼。
“对不起，打扰了，我是跟老师您预约的，我叫商末。”
“屋里有空调，把外套脱了吧。你这样出去温差太大会感冒的。”
“不用，我现在还不热。”
“……”
罗川倒了杯水给女孩。
女孩小声地说了声谢谢，接过水杯，摘了一半口罩，用手遮着一口气喝光了半杯的水，又把口罩重新戴上。
好似一个神秘人物就是看不到庐山真面目。
“……”
“那个，口罩可以摘掉，不用拘束。我这里没有摄像，这方面的隐私不用担心。”罗川有点不解，女孩似乎过于小心翼翼的举动甚至让觉得她有点不太礼貌。
这样要如何面对面沟通。
“对不起，最近有点感冒，脸上也发了痘痘，实在没有冒犯之意。”
“……”
“那……就开始吧。”
罗川拿起手中整理的客户资料，指着需求那栏念出声：
“你想要咨询的是期望能减肥，但，
要还能吃好吃的；
容易不痛苦的；
能让皮肤变好的；”
“……”
罗川放下了手中的记录牌重新直视眼前的这个女孩。
说起来是女孩，看登记信息其实已经23岁了，但是身形只像一个初中生，不，外套没脱只能说是身高像。
一般来咨询的客人，无论是饮食，减肥，塑身都有其真正的目的。
比如：
为了外在的美观；
为了不被人耻笑；
为了上镜更好看；
为了身体更健康；
还有很多很多……
而眼前的这个姑娘，到现在都没脱外套，又不方便摘口罩，只能对着一双眼睛交谈的感觉着实诡异。
“为什么我觉得她应该先去看看心理医生。”罗川的内心如此念叨着。
“咳咳，姑娘，我看了你的需求，你想要轻松减肥的心情我能理解。”
“但我也希望你能明白，付出和收获是成正比的。”
“如果你只想轻松的减肥，那就要看你期望获得什么结果。”
“比如，只减10斤会很轻松，但一周减10斤和一个月减10斤是不一样的。”
“世上没有不努力就想有收获的事，所以你想轻松恐怕得不到你想要的结果。”
罗川说了这么一长串对方似乎无动于衷的样子。
过了片刻商末才慢悠悠地开口道：“老师，如果我能做到就不会来找你了。”
“……”罗川的内心翻了个白眼。
“好，你能不能先把外套脱了，去称下体重，让我看看你的状态，不然我没法根据你的情况制定预估计划。”
“不用脱，所见即事实，我就是这么胖。”
“……”罗川把表达惊讶的词给憋了回去。
女生身高也就1米5出头的感觉，如果……她“厚重”的外套，其实是真实的体型，那起码140斤以上。
——是该减肥了。
“啧啧，都是一样的眼神。”女孩发出了一种在她预料之中极为不屑的语气。
罗川的神经被挑逗了。
什么情况，刚才还十分礼貌的女孩居然来了个大反转。
罗川重新整理了下自己的思绪开口道：
“首先，我不想知道你口中的‘一样’是什么意思，不要把我轻易归类。”
“其次，我觉得我们应该开门见山，坦诚布公地进行沟通，把你实际的情况说清楚，而不是让我猜谜。”
“到现在为止，你都还没有表达清楚你的减肥目的和目标，我没方向咨询就很难往下进行。”
“最后，如果你觉得我刚才的眼神冒犯了你，那我抱歉。”
“不过你不觉得你故意这么穿让人以为你是穿得多，多像一个躲在螺蛳壳里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胆小鬼。”
戴着口罩露出的眼睛突然瞪得很大，“你居然这么对客人说话，我要投诉你。”
“你先别激动，试想这么一个场景。”
“如果你跟我在一个正常的场合，你脱掉衣服摘掉口罩与我交谈，我的目光都在你的眼睛，而不会你留意你高矮胖瘦。”
“现在是你自己偏要这样打扮，遮遮掩掩生怕别人不去注意你的身材么？”
“你是不是怕被别人取笑才想减肥的。”
罗川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女生可能既敏感又很自卑。
“老师，减肥的目的这不涉及隐私吗？我来咨询，你只要告诉我怎么减不就可以了。”
“……”
“难道医生问你哪不舒服，接触过什么，吃过什么，你也觉得是隐私所以不说？”
女孩犹豫了一会，摘掉了口罩，蠕动着嵌在一张大圆脸上的小嘴开口道，“好吧，说出来也无所谓。因为我已经相过34次亲了，一直都是‘见光死’。”
“我本来是不在意的，可是现在我也想试试改变下自己。”说着低下了头。
商末的脸可以用圆如银盘来形容，放在小女孩身上那是可爱，但是配在成人的脸上，那就是真、胖了。
34次的相亲……
罗川平复了下心情，“想改变自己是好事。”
“我其实并不想来的。”
“……”
“是我妈强迫我来的。”
“……”
“她天天托人给我介绍，我才大学刚毕业啊，我都要烦死了。”
“然后她总要拿我的胖来说事，说别人都是嫌我丑。”
“如果对方连我的外在都接受不了，还怎么接受我其他的。”
“……”
“不好意思，打断下。”
“这不是必然逻辑么，先接受外貌，再进一步了解其他的。”罗川忍不住说道。
“他们应该看看我的内在心灵美。”
“……”
现在人哪有那么多闲心精力花时间去了解一个外貌都不过关的相亲对象啊——罗川的内心在呐喊。
“我参加了救助流浪动物的公益组织，另外一个月去两次敬老院。”
“上周我还报了市民急救培训。”
“事实上，在这些地方，接触的那些人，事让我更有种满足感。”
说到此商末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自信的神情。
“那么，我可不可以理解，其实你本人对相亲并不执着，对减肥其实也无所谓？”
“并不是无所谓，被有色眼镜看多了，滋味并不好受。我不是那种会不在意周围评价的人。”
“只是我在从事志愿者活动的过程中，快乐取代了那些窝心的事，让我很快遗忘。”
“我想告诉我妈，哪怕我减了肥，相亲也不一定会成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