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叶良臣,纷纷上前来,先是行了一礼,旋即笑道:“相爷可算是回来了,皇上此刻在宫里等着呢,还盼望着相爷早些过去。”
门口整整齐齐站了好几排的人。
身披银白雕花铠甲,手握红毛白玉长枪,在暖阳映衬下,绽放出一道道寒光,竟比冬日还要凌冽几分。
这些都是皇帝贴身侍卫。
里面则站着一群太监,一个个低眉顺眼,恭恭敬敬站在两旁。
见到叶良臣缓步走出,几十人爆发出巨大声响。
“叶相好!”
叶良臣刚踏出门槛,被这么一震,险些分不清东南西北,两脚一颤,差点往旁边摔了去。
身旁的太监眼疾手快,赶忙贴过去扶着她,“相爷,仔细脚下。”
叶良臣回之一笑。
单单是请叶良臣进宫就此等阵仗,看样子这叶大丞相即使是被贬去边塞,回来也依旧盛宠不衰。
在外头等着的人此刻心中无为陈杂,有庆幸自己没有说太多胡话的,自然也有心惊胆战不敢直视叶良臣的。
周遭有侍卫和太监守着,那些人站在身后,探头探脑往前挤,叶良臣却是看不见的,出了叶府大门,就被迎上了马车。
一群侍卫守在马车两旁,穿戴整齐,走起路来,虎虎生威,好不霸气。
老百姓们知道是叶大人的车撵,纷纷驻足观看,可也不会上前拥挤,以免冲撞了大人。
“皇上真是位明君啊,叶大人就该如此阵仗。”
“可不是吗?我都想站在马车面前给叶大丞相吹唢呐呢。”
“得了吧,你要真吹唢呐,才会毁了叶大人的英明。”
……
周遭议论声此起彼伏,叶良臣揉了揉眉眼,这小皇帝又来这一招?
叶良臣素来不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形式,真不知道他这兴师动众是要做给谁看。
叶府是先皇钦赐的,先皇喜爱叶老爷子,特意选了一个近处,不消片刻,叶良臣便来到了皇宫。
武将下马,文臣下轿。
按理来说,叶良臣理应下了马车步行,可还没等她掀开帘子,这马车便直接走了进去。
马车迟迟而行,很是惹眼。
叶良臣无可奈何,只能任由马车带着走,总算是到了正大殿。
好巧不巧,恰好看见了几个朝堂上的死对头,那几人自然也看见了刚刚下来的叶良臣。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叶相回来了?没想到叶相去了一趟边塞,这脾气依旧不改。”
“可不是么?我们这些人可都是规规矩矩的步行,哪里比的叶相身娇肉贵,乘车进来。”
这几人说话阴阳怪气,活像是在冷宫呆了数十年的怨妇,一张口就满嘴晦气。
“两位大人切莫误会了,这都是皇上的旨意,叶大人长途奔波,异常辛苦,皇上怜他,这才下了恩准,让叶大人乘车进来。”身旁的太监赶忙开口替叶良臣辩解。
两位大人原本还想再反驳几句,抬头一看,是皇上身边伺候的近人,这打狗也要看主人,他们虽说不满叶良臣可到底不敢招惹了当今圣上,鼻翼间冷哼一声,甩了甩袖子离开。
“相爷快进去吧,皇上在里面等着你呢。”太监笑道。
叶良臣点头,提脚踩上台阶,别的暂且不说,在边塞徘徊的这几个月,叶良臣这身子骨倒是比之前轻快不少,没几步就跑到了殿内。
殿内站着一人,在听见身后传来的动静之时,身子微微一僵,藏在袖下的手指稍稍一蜷。
叶良臣站在门前,特意正了正衣冠,方才跑得有些急促,额间散下一缕碎发,叶良臣用手一抓,轻松别到耳后。
一切做完之后,才装模作样地进去,对着那高大的明黄身影就是一拜。
“罪臣叶良臣特来请罪,吾皇万岁万万岁。”
重楼眉头狠狠一跳,嘴角挂着笑,转过身来,“你倒是会记仇,此番回来,不是给了你排面吗?”
不说这个还好,一提起排面,叶良臣脸色一耷拉,“皇上如此兴师动众,是为了排面?指不定朝堂上那帮老不死的,又要在背后戳着我的脊梁骨编排我呢。”
那些朝廷之城,平日里正事不干一件,对鸡蛋里挑骨头和捕风捉影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倒是精通的不得了。
“你这张嘴,都被丢到边城去了,也不知道收敛几分。”重楼笑道。
“皇上火急火燎地叫臣前来,只是为了兴师问罪?臣前久刚到,这饭都没吃上几口热乎的,就被皇上您给请进宫来教训了,臣真是命苦。”叶良臣单说还不过瘾,偏要举起自己的一条衣袖来,掩面装出一副抽泣的模样。
重楼眸光一动,“你还未进食?正好朕也没有,来人,传膳。”
殿外之人早早地就准备好了,齐刷刷上阵,将一盘盘美味珍馐搁到大白玉圆桌上。
这速度,分明就是早早准备好的,哪里是事先不知?
不过叶良臣倒也没有说破,毕竟这桌上的珍馐她在边城的时候就惦记了。
叶良臣一点没客气,坐了下来,旁边伺候的人早就见怪不怪,搁下饭菜后主动往外走。
“你瘦了。”
重楼忽然开口。
他方才说自己没有吃东西,可如今东西摆上来了,他却一动不动,连碗筷都未曾沾碰一下,就这么淡淡地看着叶良臣吃。
多少个日子,他期盼能够如此。
如今这人就坐在面前,重楼反倒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看着清瘦几圈的叶良臣心中一抽,可身居高位多年,他就算心中触动,面上也只是淡淡一笑,没有旁的表示。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既然都将臣丢到那水土不生的边城了,还管臣瘦不瘦?”说起来倒不是边城的食物不够好,主要还是连月奔波,再加上心里装着东西,这才清瘦得快。
重楼摇头不住地笑,抬了手,亲自为叶良臣布菜:“是朕昏庸了,将叶相如此良臣贬谪到那地方,朕亲自替你布菜赔罪好了吧。”
叶良臣本就只是逞口舌之快,说几句气话罢了,见重楼这般,反倒是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低头讪讪笑着。
“朕听闻,你此去结识了不少朋友,其中一位……是北平耀郡王?”提到此处,重楼的手分明一紧,指节捏的和那白玉筷子一个颜色。
他虽派去了人,可都是有公事在身,总不能成天跟在叶良臣身后,向皇帝汇报叶良臣的衣食起居吧?重楼这样的人,哪怕是心中有过这样的心思,他也绝对不会做出来。
毕竟他不是一般人,他是南安的帝。
听到重楼提及大当家,叶良臣心中一阵钝痛,即使过去了这许久,可一听见大当家的事,叶良臣还是止不住的胡思乱想。
好在她此刻正低头扒饭,没有让人看出端倪。
“你说朋友?那可太多了,皇上你不是不知道臣是何人,交朋友这种事,臣最在意不过了。”叶良臣笑道,抬头之时,脸上散去阴霾,只剩下一片的澄澈与干净。
“那耀郡王,是已故宋将军之子?”重楼自言自语,“叶家和宋家当年可是订了……”
“皇上,这该吃饭的时候去吃饭,你一个人在那儿嘀嘀咕咕什么呢?”
“没什么,今年的科考近了,你既然回来了,记得去帮着查看一番,免得那群老东西又做些手脚。”
叶良臣答应下来。
科考本是南安为选拔出色官员制定的考试,可近些年来,朝堂颇不宁静,总有些官员通过这样那样的手段将自己族中的子弟送去,若是这些世家子弟,都像叶良臣这般才华出众,皇上也巴不得提拔进来,可那些人大多数都是草包一个,这样的一群人若是到了朝堂,定然会弄得乌烟瘴气。
何况世家子弟数量一旦超了录取生员的限制,那对寻常的寒门子弟而言,则是一种失衡,寒门子弟若是因此积怨,汇聚四方怒气,于南安也是一种隐患。
叶良臣忽然想起,苏寻貌似也参加了科考,当时从北平回来,皇命急宣,叶良臣甚至还没来得及和不动山城的人道别,苏寻一事也就搁下了。
若是苏寻当真一路考到了京城,叶良臣兴许还能碰上。
不过那小子天资聪颖,加之自身又颇为努力,考中也不是难事,叶良臣只需要确保此次科考较为公平即可。
“南安近些年来不太宁静,朕此次加大了武将选拔力度,科考之后便是武考。”重楼道。
叶良臣点头,此时的她还不知道,她当初捡回来的那些孩子,一个个都是怎样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