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下午,鲲鹏心灵家园一绿色调的咨询室中。
看着坐在对面的小森,谭念念和他随意地聊聊日常以让他进入放松状态。
经过第一次的咨询,对方显然与她熟络了很多,有问必答,也会主动向她诉说这几日的状态以及遇到的小趣事。
根据小森父亲任爸爸的反馈,第一次咨询回去后,孩子便没有出现极端的自残行为,感觉他周身压抑的气息也消减了很多,晚上睡眠质量更是有了显著提升。只不过偶尔还是会有下意识抠桌子的举止……
都做好把他关去医院的打算了,没想到仅仅一次咨询竟有如此效果,任爸爸对谭念念更是信任与感激。
其实这也是意象对话疗法的特点之一:即便没有任何干预,仅仅意象对话的呈现过程就有治疗作用。
“看”意象,并在意象中“听”和“说”,这个沟通过程本身,对那些被压抑的消极心理能量来说,就是有接纳、有觉知、有自发领悟、有建设性的表达与宣泄。
倾听着小森的话语,注意到对方放置在桌面上的手又开始不自主地进行抠的举动,谭念念当即出声:“停一下,小森看看你的手。”
小森止住了闲谈,顺着谭念念的目光看向自己结痂的手。
“能告诉我你现在的感受吗?为什么想去抠桌子?”
小森握掌成拳,开口:“想挖东西。”
“挖什么?”
似乎忆起什么痛苦的画面,小森的眉头开始紧蹙:“我不知道,我就是想挖……”
“你想挖的东西在哪里?”
此话一出,小森的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我、我不知道,你能别问了吗?我、我心脏不舒服。”
“不好意思小森,让你感觉不适了,”谭念念立马道歉,小心翼翼地问,“你愿意让我帮助你,缓解你的不适吗?”
听到这话,小森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谭念念开口:“跟随我的节奏一起放慢呼吸好吗?来深深地吸一口气,再缓缓呼出;对,就这样,再慢慢地来一次;吸气,呼气……”
在谭念念的引导下,几个深呼吸后小森逐渐平复了急促的呼吸,胸口的不适也有所缓解。
观察着他的状态,谭念念继续谨慎地问:“你现在感觉好点吗?”
“嗯,好些了。”
“我想帮助你进一步缓解那些不适,你愿意我们一起努力试试吗?”
对上对方真挚的眼神,小森点点头:“愿意。”
谭念念开口:“好,现在请你把注意力放在你的心脏上,请你用一个比喻句来描述刚刚心脏难受的感觉。”
小森回忆着方才的不适,回答:“好像有人用刀在挖它,很痛……”
“是谁在挖它?”
“一个白色身影的人……”
“你能看清他的样子吗?”
“看不清。”
“他为什么要挖你的心脏?”
小森蹙眉开口:“他说‘它’不配在这里,它不配……”
“他有说为什么不配吗?”
“因为我不该在这世上……”
一听这话,谭念念心下一突,再次鼓励小森:“小森不要怕,我一直陪在你身边,我们一起仔细看看那个白色的身影,仔细看看,他到底是谁好不好?”
小森紧紧盯着那个白色的身影,渐渐地他变地越来越高,最后变成了一个身着长袍手握哭丧棒的巨人。
“白无常,”小森突然惊呼出声,“是白无常来向我索命了!”
“他为什么找上你?”
“他说为了维护生命的公平和公正,所以来找我索命。”
不等谭念念继续问,小森带着哭腔地道:“他为什么要找我,谭老师,我感觉好无辜……”
听到他主动向自己阐述现下的感觉,谭念念立马接话:“如果‘无辜’可以说话,它会说什么?”
“我没有错!我没有做错什么!”小森当即大喊,“你为什么要来找我索命!为什么!”
这一番大吼后,小森感觉压在胸口的大石头瞬间变小了很多,呼吸跟着顺畅了许多。
似乎意象中的白无常听到了他的吼话,伸手一指,指向一堆废墟:“因为他正在替你受过!”
小森看向那对废墟,不由得出声:“我看到了,谭老师我看到了。”
“你看到了什么?”
“一堆废墟,废墟下面传来了微弱的呼救声……”
“你能听到是什么声音吗?”
“一个宝宝在喊‘妈妈’……”
“小森,你再仔细听一听,‘妈妈’后面还有话吗?”
“妈妈,救救我!他在喊妈妈救他!”小森忽然激动。
他看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孩,被孤零零地压在一片废墟中,绝望虚弱地哭喊着。
“孩子的妈妈在哪里?”
曾经被刻意压制的回忆如潮水般袭来,小森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忙着掩护另一个熟悉的身影,根本无暇顾及她的孩子。
见此,小森不自主地泪流满面:“她在救我,她在忙着救我,没有时间管那个孩子!”
听到这话,谭念念基本可以确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测,小森一系列的强迫症、郁结于心的心结是为何。
谭念念仔细观察着小森的状态,问:“小森,你看着那个在废墟的小孩,有什么感觉?”
“他好可怜,我觉得好心疼。”
“那你愿意为他做什么吗?”
小森没有再说什么,直接冲进废墟,发疯似的用尽全力刨去孩子身上的石板废墟,紧紧将它抱在胸前安抚。
随着孩子的安全救出,小森感觉心脏涌过一股暖流,也跟着平静下来。
跟随着谭念念的指引,从此小森收养了这个小孩,将他带回家好生照顾着……
望着小森安详的神态,看到他紧握成全的双手也放松地展开在桌面上,谭念念觉得他的情绪状态还可以继续,遂问:“孩子安顿好了,现在那个白无常还在你身边吗?能看清他长什么样吗?”
小森重新将注意力放在身边的白无常身上,发现他高大的身躯逐渐变小、变小,最后竟然变得和他一般高。仔细一瞧,那个白色的衣帽下,出现的赫然是他本人的脸!
这个白无常就是他本人!是2017年地震当天的他本人。
至此,一切真相大白了,和谭念念的推测基本无差。
在那次突如其来的地震中,小森的英语老师为了救小森没有来得及顾自己的孩子,以至于永远失去了她的心头肉。
小森看到这一幕,内心产生强烈的崩溃感,无法面对自己深深的内疚,因此不得不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心没肺”地活着,却是因为地震周年日的到来,压抑的内疚如山洪般爆发,出现了后续一系列的强迫症状……
他想用自己的生命换回老师孩子的生命,所以他的子人格化身白无常来向他索命,从自残乃至到最后的自杀。
好在危险到来前,因为撞见与英语老师有几分神似的谭念念,内疚阴差阳错地得到一步步宣泄与疏导,小森终于发生了转折性的变化。
在小森知道自己的心结并敢于面对心结后,谭念念让小森睁开眼,盯着他通红的双眸说:“小森,你要知道人生没有如果,即便你自伤,真的可以换回那孩子的生命吗?”
他的潜意识想改变过去,这个愿望没有错,但不现实。她需要让他认清这个现实。
小森痛苦地摇摇头:“不能,永远不能……”
“老师不惜牺牲自己的孩子救你出来,她会愿意看到被救下的你这么伤害自己吗?”
“不愿意。”
“我觉得你可以换个更合理的方式向她道谢以及道歉,而不是再一次浪费她赋予你的生命,你觉得呢?”
小森点点头,哽咽地说不出话。
这一次的咨询,花了将近一个半小时,中途虽有小波折,好在小森够挺过来了。
谭念念一直陪伴着他缓解情绪,看到他渐渐止住哭泣后开口:“今天的咨询到此结束,我看你现在有点累了,回去好好休息休息,还有什么问题我们明天再讨论好吗?”
他需要时间好好消化今日的转变,让内心恢复的力量得以发挥。
小森点点头,在谭念念的陪伴下走出咨询室。
向一直等在外的任爸爸简单诉说了今日的成效,谭念念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后,与之约定明天同个时间再带小森过来。
送走两人,谭念念回到咨询室也开始平复自己因为深入小森内心世界而产生的情绪波动。这番有关乎生命的探索,也引发了她的深思,心底总有什么东西想突破,却又欠缺那么一点点的力道。
就和觉得对小森的疏导,也总还欠缺一点什么似的。
谭念念睁眼,将上次整理的这一案例咨询备案报告进行补充,准备去找敖老师进行督导……
(接之前的案例哈,根据书籍案例简化改编,若有不合理的请指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