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老林的,谁愿意来这里?”男人叹道,抬头看了一眼窗外,“雨停了,我要去干活了,你们想歇着就留一会儿,茶水自己倒,千万别客气。”
捞起地上湿衣,男人戴上蓑衣要走,樵夫过来送行,他的伙伴儿们一齐站在身后,身姿挺拔,男人咧嘴朝他们笑,露出一口齐整白牙,“你们记得临走前捎上门就成。”
望着男人走远,一个属下上前,低声道:“大人,要不要做了?”
淡青天色下,樵夫眼神微冷,转身道:“一个山野村夫而已,无需节外生枝。一刻钟后,继续找!务必找到安合公主下落!”
“是!”
听到身后的动静,陆冲微微一嗤,这么大声儿,就不怕他听见?
他掸掸衣服上的水珠,鹰眼似剑。
……
冬豆在门口张望,眼瞧着陆冲走来,忙拉着春花儿出来,趁没人的身后,把他拦住,理直气壮道:“陆冲,我姐有话跟你说。”说完就溜走了。
“哎——”春花儿没拉住她,扭头又迎着陆冲的目光,慢慢低下头,“其实是这样的,今天你出门后没多久,我无意看见有人来过你们家,好像是村口摆摊的活神仙,他人品不大好,你注意着点儿。”
陆冲淡声:“还有其他话吗?”
春花儿摇摇头,“没了……哎——”
就这样走了?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春花儿失落揪手帕,定是丑八怪给他灌了迷魂汤,现在都不肯搭理自己。
“姐,你咋把我们的计划都说出去了?”冬豆立马跳出来,她偷听到了二人的对话,恨不得戳自个儿亲姐姐的榆木脑袋,“你跟他说了,他不但不领情,回去还跟丑八怪说了,她说我们挑拨离间,陆冲也肯定这样以为!”
春花儿望着陆家紧闭的院门,抿了下唇,幽幽一笑,“不会的,我清楚陆大哥的性格,他喜欢把事情藏在心里。”
今日她这些话,就如一根刺般,一点点扎进他心里。
今天不信,明天后天呢。
她总有趁虚而入的那一天。
看着她的笑容,幽幽若若,一股凉意从脚底蔓延上来,冬豆还从未见过姐姐这般凉薄诡异的神色,不由怔了一下,小声问,“姐,你心里到底在嘀咕啥?”
春花儿侧过脸看她:“他不但不会说出去,还会暗暗猜测,明天只要我们把人一领来,瞧见这一对孤男寡女待在他家里,就算他信那个女人,但是没了清白,哪个男人会接受?”
冬豆却是见她一心沉浸在此事当中,开始有点后怕,但不敢多嘴,委婉问了一句,“姐,你怎么想这么复杂?”
春花儿垂眸轻叹,一双秀眉轻拧,又恢复以前的柔弱忧愁,“我只想跟他过日子,那个女人算哪根葱?”
她双手紧紧捏起。
是啊,她算哪根葱,不过是捡来的。
她跟陆大哥青梅竹马。
陆大哥是他的。
……
“哥,阿嚏!你回来了,阿嚏!”
芝芝连打三个喷嚏,陆冲躲避不及,连连中招,芝芝连忙给他擦脸,手里却拿着抹桌子的抹布,陆冲眉心微跳,悄然后退,从她手里拿过,“不用了,我自己来。”
芝芝先一步夺过毛巾,“你老是这样不好意思,还拿我当你妹妹吗?”说罢就把热乎乎的毛巾整块儿呼在他脸上,陆冲呼吸一窒,想后退,阿黄软趴趴地躺在他脚后跟,呼哧呼哧的叫,芝芝低眉一笑,“阿黄你也觉得这样儿,是不是?”
阿黄还真听懂了,汪汪叫两声。
被一人一狗夹击,陆冲没话说,只好任由她在脸上胡乱抹。女儿家的力道比不得男人,反而有种轻轻缓缓的感觉,若有似无间,她袖口吐出皂角清香,混着院内青草泥土的气息,给他带来别具一格的冲击。
似乎他这一天的离开,给她带来了不少转变,他进厨房烧饭择菜,她咋咋唬唬也跟着进来,“你都劳累一天了,有什么事需要我做的,不要客气,我一定万死不辞。”
她口气这般大,好似战场上威风凛凛的将军,有使不完的权力富贵,而她眉间莹光流转,却也有一身富贵金玉的气派,陆冲抚她脸颊,眼中浮起丝丝怜爱,“用不着你要生要死。”
只需平安就好。
芝芝却忽然凑近,仿佛发现了不得的事,陆冲想看看她玩什么把戏,却不自觉的屏住呼吸,却见她指着自己唇角道,“哥哥你居然笑了!”
陆冲淡声:“你看错了。”
却是嘴角微微绷住,神色有些不自在。
他见芝芝一直望着自己,转身拿灶台上的菜。
芝芝捂着嘴巴在他身后偷笑,轻轻窃窃,像只小老鼠似的,他眉间夹起无奈之色,回身看她,“你不是要帮忙,去,把菜洗了。”
“哦哦好的!”芝芝打来一盆水,把青菜浸泡进去,一根根叶子都清洗干净,再捞出来放到碗里,屁颠屁颠奔进厨房,“洗好了,哥!”
“放灶台上。”
“好嘞。”
陆冲正给灶台添火,烟熏火燎的,芝芝像老鼠似的闯进来,蹲在他旁边,眨着眸儿看他动作,“这里熏人,你去外面呆着。”
外面多无聊啊,芝芝捧着脸说,“我就想跟你挨着,很安全。”
陆冲唇角微松,似被烟火熏染,声音透着几分虚柔,“你当心被火熏到。”
“不会的。”芝芝刚笑眯眯说完这话,嘴里就呛烟了,咳嗽不断,陆冲放下手中的火钳,亲自把她拉到屋外,眼看着芝芝忍住咳嗽还要再进来,陆冲声音一沉,“还想不想吃兔子肉?”
“想,”芝芝上前一步,“但是我更想跟你待在一块。”
连吃肉这一招都对她不管用,陆冲没想到她这么倔强,神情微怔,随后又听她说道,“我都在家里闷了一整天,没有人陪我说话,陪我玩,只有阿黄对我汪汪几声,只有哥哥回来了,才会对我说几句人话。”
虽然这话听上去有些怪怪的,但陆冲更多的还是惊讶,原以为她只是好奇,却不想真如她所说,只想和他待在一起,心里莫名有些感动,她的眼神又那么真挚,虽然脸上有很多疤痕,但还是白白软软,他下意识伸手去抚摸,芝芝主动握住他的手,眨眨眼,央求道:“哥哥,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病好?”
“快了,等你额头结疤。”
芝芝眼睛一亮,“那是不是我可以出去玩了?”
“不可以。”男人声音一沉,芝芝眼里满是失望,“为什么?”
“因为病还没有好。”
“我说的是病好以后,”芝芝认真道,“总不能成天窝在家里,好端端一个人也会养废了,我想跟着你进山,去打猎,去捉兔子,多好玩啊。”
“不行。”
“为什么???”芝芝声音充满绝望。
似乎她脑门上顶着大大一个问号,,陆冲耐心道:“因为外面有很多坏人,你可知你脸上这些伤是怎么得来的?”
芝芝下意识摇摇头,陆冲就道:“他们觊觎你的美貌,你抵死不从,我及时赶到救了你,所幸性命无大碍,但是你脸上落下了这些伤,我怎么能再送你出去冒险?”
论扯淡的本领,他都佩服自己。
芝芝眨眨眼,“真的吗?”她被哥哥凝重的语气吓坏了。
陆冲以为这个理由暂时能打消她的念头,芝芝却忽然哼了一声,“你骗人,你就是不想让我出去,你才是大坏人!”说罢气愤一跺脚,就回屋把门重重关上。
看到她跟孩子一样发脾气,陆冲叹叹气,还是没骗得过她。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芝芝仍是把自己锁在屋里,陆冲敲敲门,“芝芝,是我。”
屋里,芝芝气愤背过身,面朝土墙,大声道,“不理你,坏人你走开!”
“好,我走了,把饭放在这里。”陆冲要走,却听芝芝说了句不要,他满是可惜道,“今天烧了笋干炒肉,笋少肉多,放了酱汁,你不是喜欢吃脆笋?”
“好吧,你放地上。”芝芝犹豫的声音传出来。
“现在不吃,待会儿可就凉了。”
话音刚落,屋门霍然打开,芝芝从他手里夺走饭碗,又砰地把门关上,这只是眨眼间的功夫儿,连陆冲都佩服她速度快,特地朝屋内道:“慢点吃,小心噎着。”
“知道了。”芝芝鼓着腮帮子嚷嚷。
望着紧闭的屋门,陆冲弯弯唇角,不停留多久,随后回厨房洗碗筷去了,然而当他收拾完杂物,把热水挑进屋里,却发现上了门栓,窗子也关着,敲门都不应,陆冲知道她睡着了,担心屋里闷,又敲了敲门,“芝芝?”
几天相处下来,他知道芝芝睡觉沉,雷声都打不动,既然喊不醒她,那这夜注定他沦落在门外。
月光静静洒在地上,阿黄时不时摇着尾巴,眼珠子滴溜溜转,瞅着门前自家的主人,坐得直直的,闭目眼神,旁边的木桶早已熄了热意,凉丝儿密密麻麻泛起来了,阿黄懒懒起了身,吧嗒几步走到主人脚边,找了个好地儿盘爪歇了下去,把脑袋靠在他脚上,舒服!
第二天早上,阿黄屁颠屁颠跟在主人身后转悠,主人把它关在院子里,独自出门。
陆冲出门几步远,他缓缓停下来,礼貌性的迟疑了一下,随后回头瞧了瞧,墙头绿柳,鸟雀唧唧喳喳,一个人影也没有。他自顾自摇了摇头,才几天功夫,自己这是怎么了?
别看短短这几天,养成了习惯,就跟上瘾了一样,难戒掉了。
芝芝这会儿还在呼呼大睡,丝毫不觉外头男人的一丝丝惆怅,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满身爽气,但也发现屋门被栓上了,那昨夜哥哥睡哪里?她打开门,低头看看,不会是睡在这里一晚上吧?
芝芝这时才感觉到歉意,想着晚上哥哥回来,得好好补偿他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