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芝不想说牙齿被卡住了,这样太丢人,就忙说道:“没事。”继续低头吃饭,可是嘴里依旧很难受,这时就看见哥哥忽然放下碗筷,“过来,我给你弄干净。”
芝芝立马双手捂住嘴,摇了摇头,“不要。”
她声音从手心后面传来,闷闷的,还有一丝惊慌。
陆冲眼里染过一丝笑意,面上却道:“过来。”
男人面无表情,很是威严,芝芝忍不住想屈服,却想到待会儿张着嘴儿,要被哥哥勾手弄干净的场面,顿时脸蛋儿羞红,她才不要这样子呢。
她怎么能当着哥哥的面失态呢。
在哥哥眼里,她应该是没什么缺点的,应该露出最美好的一面。
等等!
这怎么跟东豆对待孙先生一样?
陆冲瞧着芝芝的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一会儿又红了,衬得脸颊愈发粉嫩,盈盈动人。看得他心都软了。
“话我不说第三次。”他哑着声说道。
芝芝放下筷子,小挪小挪向他凑近,认真观察着他,就见男人低头也看着她,吩咐道:“张嘴。”
芝芝小脸一红,忽然问了一句,“哥哥,我好喜欢你。”
要不是喜欢,怎么会有东豆对待心上人一般的心态,怕他看见自己不雅观的一面,只想让他看到最美好的自己。但她跟哥哥的关系,绝非东豆和孙先生,兄妹俩在一起十多年了,一直相依为命,她早把哥哥当作最亲近的人。
而一般放在心底最重要的人,就越是珍惜,越是宝贵,越要让他看到自己的美好。
陆冲小麦色的脸庞忽然泛起一抹可疑的晕红。
哥哥不会脸红了吧?芝芝忍不住凑近看,陆冲却忽然起身,把碗筷菜盘都端进了厨房。
莫名其妙。
芝芝唇角却微微翘了起来。
而屋里,陆冲垂眸,怔怔瞧着自己的手心。
芝芝说喜欢他,是他以为的那个意思,还是……没有其他意思,是他自作多情。他告诉自己,芝芝只是他的妹妹,不要用自己所谓的情意给人家带来压力。
这样是不好的。
他心里这样默默念道,嘴里却尝到了一丝苦涩。
难怪当初师傅不顾众人反对,坚持把一对私通的师兄妹赶出去,原来不能动情,一旦动情就有了软肋,眼里不再想着天下第一,更不会做到。
隔日芝芝跟东豆去学堂,想起昨夜的事儿,本想找借口探探,但发现学堂里空掉了一半,本来平时来上课的学生不多,这一下放眼望去,几乎就剩下她俩,孙先生合起书卷,“今天也放你们一天假,去村东喝喜酒。”
怪不得孩子们都跑了,原来今天村东办喜事,都跑到酒席上讨东西吃。
芝芝印象里还没有见过村人办喜酒是什么情形,一时起了好奇,就拉着东豆去看。
东豆抱着门不肯松手,“我不想跟你去。”
芝芝一怔,“为什么?”
东豆看了一眼周围,发现孙先生不在,这才大胆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村里人不喜欢你哥,连带着对你也讨厌,要是我跟你一块去儿,他们还不得也把我一块讨厌,我本来就没多少朋友,他们对我有什么看法,其实我也不在意,但是我还有阿娘跟姐姐,不能害她们被人指指点点。”
芝芝明白了,松开手,点头道:“那行,你给我指个路,我自个儿去。”
东豆伸手一指。
芝芝顺着她给的方向离开了,临走前,东豆想起来一件事,连忙问道:“你跟你哥打过招呼了没有?”
芝芝却是走远了。
村东一户姓王的人家儿子讨婆娘,门口敲锣打鼓,鞭炮连天,院子里外摆满了酒席,平常村人吃得简洁,但是到了酒宴上有鱼肉可以吃,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子专门拿了一个小篮子,吃到一半开始把酒桌上的鸡肉鱼丸夹进去,很快盛满了一篮子。
而新房门口热热闹闹的,把新娘子接了进来,姑婆闺女都凑在门口偷看。
小孩子嘻嘻笑笑在桌底下玩闹。
芝芝就站在树后面看,越看越好奇,印象里她没有经历过这些事,仿佛离她很远很远。同时不禁起了疑惑,她是杏花村人,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为什么对周围的一切这般陌生?疑惑来了,再难压下去,芝芝轻按了一下太阳穴,见天色渐黑,哥哥也该从山里回来,便转身离开。
走到一处草垛附近,人烟稀少,身后却忽然响起诡异的脚步声。
芝芝察觉到了,但不敢停下来,装作没有察觉的样子继续往前走,直到余光瞥到一样东西,她立马转身藏到就近处的一块草垛。
茫茫的夜色下,她的身影很快就不见了。
无赖子东找找西找找,仍是没发现女人的身影,狠狠骂了几句脏话,把面前碍眼的草垛踢掉,转身就走了。
隔了很久。
被踢倒的草垛微微有了动静。
惨淡的月光照拂之下,就见草垛上方忽然破开了一块,伸出来一双手,紧接着一道纤细的身影跳出来,正是藏身许久的芝芝,她察觉到身后有危险,但潜意识告诉她不能逃跑,不然很可能会被男人抓回来,她手无缚鸡之力,到时候只能任人宰割,正好看到这块草垛能藏人,于是就藏了进去,听到外面男人低声粗鲁的叫骂,还把她藏身的草垛踢到,芝芝紧紧抿着嘴巴,唯恐发出丁点儿声响。
芝芝拍了拍身上的杂草,正要离开,忽然一道身影窜上来,拥着双臂从身后将她紧紧抱住,还深深往她颈窝处嗅了一口,咧嘴就笑,“你是哪家的闺女,咋这么香,让哥好好疼你一下。”
“放手!”芝芝绝没有想到刚才的男人竟没走,好深的心思!
她气急败坏,又被男人咧嘴呼出来的臭气给熏到了,又惊又气恼,往他身上乱踢,无赖子捂住她的嘴往树丛里拖。
黑漆漆的树丛里像是一口陷阱,令人浑身胆战。
芝芝张嘴狠狠咬上他的虎口。
“他娘的你敢咬我,你个贱人!”无赖子感觉手心一疼,气急败坏打了女人一巴掌,啪的一声,芝芝迅速感觉到左边脸上火辣辣的疼,也是恼了,捂着脸扭头看他。
“还敢用这种眼神看我,信不信老子把你先奸了,再挖了你两只眼珠子……”无赖子揎拳裸臂上来,仿佛被芝芝挑起了更高的兴致,竟是跃跃欲试,在昏暗的夜色之下,就见他两只细缝的眼睛露出贼溜溜的色光,嘴里的臭气熏天,芝芝冷笑一声,手伸到后面,悄悄折断手边的树枝,“有本事,你来啊。”
无赖子猴急猴恼的扑上来,扒着女人的脖子要亲上去,眼睛骤然一疼。
“啊!”
他捂着左眼急忙忙后退,却被女人狠狠按住肩膀。
芝芝嘴里轻笑着,“你不是要亲我,怎么不亲了?”手上却是狠狠用力,将锋利如刀刃的断枝狠狠戳进男人的眼眶子里,就感觉到脸上溅开来星星点点的液体,带着一股儿腥味。她却越来越兴奋,手上也越来越用力,看到无赖子痛得哀嚎不断,她才终于往外用力一扯。
“啊!”又是一声惨叫。
无赖子惨白着脸后退,做眼眶子死疼死疼,手缝里边全是血,而里头渗着一丝凉风——
竟然空了。
他被人硬生生挖走了左眼珠子。
女人的身影越来越靠近,无赖子头一次感觉到害怕,忍不住后退,“你,你想干嘛?”
芝芝手里还提着一根断枝,顶端湿答答的,戳着一颗圆滚滚的东西,特意在他面前晃了晃,“瞧,这是你的眼珠子,你离我这么近干嘛,不想要你的东西了?眼珠子是很补的东西,以前你吃过猪的眼珠子吗,人的这个更好吃。”她举起树枝,作势往嘴边一递。
疯了!疯了!
无赖子顾不得左眼钻心的疼,大叫一声,屁滚尿流走了。
芝芝脸上笑意骤消,嫌弃似的扔掉了手里的东西,还用脚狠狠研磨了几下,直到成了一坨烂泥,再也看不清楚,她才感觉到如释重负。但想到刚才那个臭男人从后面抱住她,还摸了她的脸儿,只觉得恶心。
她狠狠咬住牙,但仍是抵挡不住从心底泛起的颤栗。
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她自己竟是一直抵触被别人碰。
……
陆冲回到家后没有找到芝芝,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耐心等了一些功夫,仍旧没有等到她回来,只好提着一盏孤灯亲自出门找。
今天村东办喜事,可能是往王家凑热闹,一时忘记了时间。
陆冲这样想着,就往村东的王家走去,路上想着待会儿把芝芝带回来,要怎么警告她以后不能这么晚回来,若是她反驳,他就说自己作为哥哥会当心,可若是她厌烦了,觉得他很烦怎么办?
陆冲一路上笨笨拙拙想着这些自以为苦恼的事,而想到芝芝很有可能会讨厌自己,忍不住脚步一滞。
而就在这片刻间,他听到隐隐的啜泣声。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而且还有些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