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陆冲病好了,芝芝也就放心下来了,拉着东豆去学堂旁听。现在学堂有两位先生,一位是孙先生,另外一位是村里的老人,姓刘,年轻时候得过秀才,这在整个杏花村都是很了不起的,很受人尊重,也在村里算是最有学识的。
两位先生轮流教书,刘老如今年纪大了,一月里大半以上的时间都是轮到孙先生,而只有在他的时间里,芝芝才回去听一听,却是慢慢发现东豆比她上心多了。
东豆不止借来了书本,还借来了笔墨。
反观芝芝什么都没有准备,她拎起东豆手里皱巴巴的书本,好奇道:“这么破烂的书本,你还能看清楚字?”不是她故意嘲讽,而是难以想象,要借一本书有这么难?
东豆专心听孙先生讲课,不搭理她。
芝芝也就不找她搭话了,却看她写字歪歪扭扭,好像没写过字一样,也没说什么。
每当孙先生看过来时,她都精神振奋的在看书,一副专心投入的模样儿,也让东豆嗤之以鼻。
就这样浑水摸鱼了好几天。
她摸着机会跟孙先生混熟,好知道他是个什么性子的人后,也要以后问事情。
很奇怪的是,芝芝最信任的人是陆冲无疑,但对于脑子里忽然冒出来的这些东西,她却下意识并不打算告诉陆冲,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甚至连柳如眉也不曾透露。
而这几日,芝芝慢慢发现了,哥哥有些奇怪。
有时候她转过身,正好撞到他朝自己微笑,乌黑的眼睛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而也有几次,她无意发现哥哥总爱盯着自己发呆,而被她捉到以后很快转移视线,再不往自己这边瞥一眼。
有一次,她实在忍不住,跑过去说道:“哥,你眼里是不是进沙子了?”
“什么?”陆冲下意识道。
芝芝道:“不然你眼睛为什么老是眨啊眨,莫名其妙。”
陆冲脸上浮出一抹赧然,但很快又被压下去,忽然问道:“妹妹,你还记得那个晚上吗?”
芝芝当然摇头说不知,陆冲回道:“我送你木偶的时候。”
“想起来了,”芝芝被他这么一提醒,记起来了当晚的片段,哥哥送给她木偶,而她非常高兴,当时说了句什么话,哥哥更是有些激动了,对了,他的不对劲就是从这个夜晚过后。“哥哥你想说什么呢?”
虽然找出了一些猫腻,可芝芝还是糊涂得很。
他到底想说什么?
陆冲却笑了一下,说道:“我不想说什么。”
芝芝:“……”
她是越发看不懂自己的哥哥了。
陆冲走后,她瞥到柳如眉,就走上前说道:“最近你有没有发现我哥哪里不同?”
柳如眉对她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以后你就明白了。”说完也走了。
留下芝芝一个人摸不着头脑。
一旦心里有一件事没有揭开来,心里窝着就很难受,夜里芝芝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夏天的夜晚仍是酷热闷闷的,二人身上盖着薄薄的毯子,而原先陆冲家里只有一条,有一把蒲扇,都留给芝芝了,他身上倒是什么也没有盖,还举手摇着蒲扇,给芝芝散热。
芝芝凑到他胳膊底下,仰着小脑袋问,“哥你睡着了没有?”
少女清甜的声音从胸口处传来,陆冲缓缓睁开眼,一片幽黑,隐约倒映出一张小脸,“怎么了?”
“没事就叫一下你。”看到哥哥醒了,芝芝反倒不知道该怎么说,一时间又跟陆冲脸对着脸,四目相对,忽然觉得尴尬,就转了个身打算要睡觉,但身后男人被了起来的火可没这么容易散去。
毯子再薄,也盖不住少女本就曼妙婀娜的身材,从肩胛到腰窝露出一个惊人的凹陷,盈盈的一把,仿佛一只手就能捏住。
芝芝被夏夜的热意催得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感觉到身后有一具火热的身躯。
她被弄醒了。
芝芝身子往后转,就撞上一具结实而庞大的身体,好像是深夜中在树丛里潜行的浪,一声不吭的,却充满了莫名的危险。而这人偏偏又是她的哥哥,芝芝觉得陆冲贴着她太近,但又不敢发出声响,若是把人吵醒了,岂不是更尴尬。
所以她就慢吞吞往床边挪动,直到与陆冲拉开一个合适的距离,她才松了口气,重新进入梦乡。
殊不知,在她睡着之后,一直阖眼熟睡的男人缓缓睁开眼。
黑漆漆的夜色里,真真儿是一头充满危险性的狼。
他伸手抚摸少女的脸庞,纵使在黑漆漆的夜里,他也能准确无误,每根手指都带着一股欲望,却最终落在少女脸颊上的,是轻轻的摩挲。
宛若珍宝一样。
深邃的夜里,男人发出轻声的呢喃,像是如丝春雨,温柔至极也缱绻至极。
隔日,陆冲很晚才回到家。
芝芝都有些担心了,等到陆冲一回家,立马跑上去。陆冲看到妹妹眼里藏不住的担忧,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他这么一提醒,芝芝才注意到他手里提着个木笼子。
“咦,这是什么?”
陆冲打开笼子,就跑出来一溜儿黄黄的鸡仔,小小的脑袋,细细的爪子,歪歪扭扭在院子里乱跑,芝芝都惊呆了,也碰都不敢碰,就挨到陆冲旁边儿,唯恐不小心踩死了一只,而随即肩胛一趁,一只大掌稳稳落在上面,就听身边的男人微微低着头,朝她说道:“送给你的,喜欢吗?”
芝芝点头:“喜欢。”眸子如水,亮亮的。
陆冲心里一软,忍不住想摩挲面前少女的小脸蛋儿。
不是因为她敷了柳如眉的药,脸上的疤痕越来越浅,也愈发露出以前艳若牡丹的容貌,而是此情此景,就算是最小的一件事,他都能感受到她打心底的喜悦。
还有什么比这更动人?
芝芝还是担心会踩到小鸡仔,就又把他们赶到鸡笼子里。
很快天黑了,在院子里摆上碗筷,要开始吃晚饭,陆冲没在院里发现柳如眉的身影,想到这几日回家也时常不见他的身影,加上身份又敏感,难免多留意几分,就问道:“他人呢?”
芝芝一边儿把饭菜端出厨房,一边儿随口回了句,“不知道。”
说曹操曹操就到。
柳如眉拎着样儿什么东西从院门里进来。
“你一整天去哪儿了?”芝芝跟他混得差不多熟了,开口就问了一句。
柳如眉踱到芝芝身旁儿,举手一扬,笑道:“你看一眼就知道了。”
陆冲却是看到他手里提着的东西,黑眸微眯。
竟是他手里也提着个木笼子,里头蹲着一只白白胖胖的小兔子,眨着一双乌溜溜的眸子往外面,一下子撞进芝芝的眼里,心都快化了,欣喜道:“你哪儿弄来的?”
“这不是问题,”柳如眉笑吟吟看着她的笑容,看到她这么高兴,唇角弧度不由加深,艳丽的容颜落在夕阳昏黄的背景下,越发浓烈如火,“总之你喜欢就好。”
“送我的?”芝芝抬头诧异问道。
她双手还捧着木笼子,胖胖的小兔子扭着脑袋观察新家,神情可谓是一模一样。
“对啊。”柳如眉挑眉笑道。
芝芝却又嘟嘴,“你是不是又有事了?”
柳如眉恨不得用扇子敲她脑门儿,“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势利的人。”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芝芝一看好友脸色都变了,知趣的很,立马摇头否认。她刚才还得了一窝小鸡仔,现在又来一只胖乎乎的兔子,以后养大了又生一窝鸡仔,一笼子小兔,要吃多少鸡腿就有多少,她喜滋滋把兔子笼跟小鸡仔放在一起,随后回来吃饭。
饭桌上,柳如眉主动把碗伸到芝芝面前,“哎呀,我这走了一天的路,腰酸腿乏的,连手都抬不起来,谁要是能给我夹点菜,那就是观音菩萨的好心肠。”
话刚落地,芝芝就知趣往他碗里添菜,笑眯眯的,“今天你辛苦了,多吃一点。”
柳如眉心满意足收回手,同时瞥了一眼对面的男人。
他微微低着头在吃饭,一声不吭的,仿佛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柳如眉却知道他眼神没往这里瞧,心却是老早飞来了。
这倒是他猜错了。
陆冲还真没有为这种小事吃醋。
若换做以前,他还可能不大忍受得了,可是自从那一晚亲耳听到芝芝说喜欢他后,仿佛吃了定心丸银耳羹,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甜滋滋的,干活做事倍有劲儿。原本他还担心芝芝对他没意思,现在不用怕了,更不把柳如眉这种暗搓搓的挑衅放在眼里。
吃完晚饭,陆冲体贴芝芝,把洗碗的活儿收揽了,让她再去逗逗小鸡仔。
而他自己放心去厨房洗碗了。
厨房空间狭小,又有灶台,烟熏火燎的,洗一顿碗筷的功夫儿浑身落了不少汗,陆冲抹着泪仔细干完,心里却着急出来陪芝芝玩一会儿,结果出来的时候,他正好看见柳如眉站在芝芝身边,只把两道背影丢给他,而这二人站在一起有说有笑,芝芝时不时侧过脸来回他一句,听了柳如眉什么话,她就笑道:“我喜欢你,最喜欢你了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