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合在北镇抚司衙门逗留了好一会功夫,她才打道回府,此时街头根本没什么人影,只有一顶轿子缓缓走过街头,回到了公主府。
此时天色已深,差不多已是半夜了,安合揉了揉眉心,让玲珑把身上的披风解开以后,身边两名侍卫欲言又止,安合察觉出他们的古怪,便瞧了瞧桌案,“有什么事,说。”
侍卫说道:“公主近来身体有恙,应该好生养病,不该再如此操劳。”
安合淡淡瞥他们一眼。
一贯居在高位了,一举一动都是带着利风的,侍卫一时间讳莫如深,也大概猜到公主的想法,便有默契的微微垂着眼皮,并未再继续劝下去。
安合揉了揉眉心,让他们退下了。
她在书房静默片刻,将与孙小姐写好的契约拿出来,就着烛火仔细看了好几遍,唇角缓缓勾出一抹冷笑。
跳跃明亮的烛火照耀在她美丽娇俏的脸庞上,乍然生出无限艳色。
只可惜,此刻无人瞧见。
安合在书房坐了片刻,方才觉得身子有些冷,而玲珑早已吩咐仕女烧好热水,浴池一片暖气荡漾,仿佛进入了一个温暖的世界,安合缓缓步入浴池,只露出一双光洁纤白的玉臂,指尖往下勾弄,她阖着眼轻靠在浴池壁面上,漫不经心的撩着热水浮着的花瓣。
鼻尖萦绕着一股幽幽的香气。
而在忽然间,周围都安静下去,安合觉得有些不大适应,轻声开口唤来了玲珑。
随即,便听到有人进来的脚步声。
安合以为是玲珑进来了,让她给自己捏肩膀,随即双肩便多出一双温度刚好的手臂,不轻不重的捏起来,逐渐从肩胛挪到了脖颈儿上。
这力道拿捏的很舒服,安合感觉到身心放松,不自觉往后朝玲珑身上靠。
她闭着眼儿,微微发出轻哼的声音儿。
这仿佛给了玲珑极大的鼓励,给她捏肩捏脖子越发的轻柔,以及……
后脖颈儿萦绕喷洒着炽热的气息。
由轻渐重。
周围安静到连针尖儿坠落到地上都能听到,寂静的可怕!
而玲珑一反常态,从进门到现在就没说过一句话!
安合终于意识到什么,豁然睁开眼,脸往后扭,正撞上一张俊美温和的脸庞。
她动作来得突然,水池里荡漾起了好大的动静。
水花哗啦啦的往壁面上溅落,落在少女美若寒梅一般的小脸上。
水珠子从她眉心,一直掉到了下巴尖尖儿,坠在锁骨窝儿里,一直打转着。
男人盯着眼前这般美到窒息的画面,呼吸一点点窒起来,气息也越发炽热,而安合似乎是没想到这么晚了,他会出现在这里,仿佛是傻了,一眼不眨看着他,这样傻乎乎的表情,无疑更让男人心中升起浓浓的怜惜,便在这片刻寂静指尖,骤然俯身掐住安合的下巴。
安合眼皮跳了一跳,心儿终于发慌,仿佛不是自己的声音,轻轻笑了一声,“这么晚了,皇兄为何出现在我的公主府。”
皇上深更半夜出现在妹妹的府邸,隐瞒众人也就算了,还擅自闯进她的浴室,这在外人看来几乎是能跌破眼球的事,可皇上却仿佛是习以为常惯了,依旧是从前温和柔笑的神态,长指捏了捏安合越发尖瘦的下巴,这几日的病折磨的她够厉害,淡淡道:“这阵子瞧你病的厉害,连宫里都不来了,我政务繁忙,白天抽不出空,只能晚上来一趟,却是等了半宿才等你回来,此时街上都夜禁了罢,安合,你告诉皇兄,你去了何处。”
皇上做事一向是霸道惯了,若有了疑问,从不会遮掩,只会直接去查。
而现在他亲自开口问安合,这说明他暂且还是相信她的说辞。
安合努力不让自己慌张,微垂眼皮,忽然伸手替他扣起了刚解开的三颗纽扣,仿佛怕他着凉似的,语气淡淡的,“我去了北镇抚司。”
说到这里,安合顿了一顿。
因为她能感觉到,扣在自己腰间的大手紧了一紧。
这么晚去北镇抚司,能做什么?
审官司逼问犯人的事,自由锦衣卫去做,她一个娇滴滴的金枝玉叶,去那样血腥的地儿去做什么?
这是皇上一直讳莫如深的。
他自然不是觉着安合要学前朝的武则天,要干预朝政,贪墨弄权。
只因坐在那北镇抚司堂屋正中央的椅子上的,是蛊诏知。
京城赫赫有名的顾三郎。
也是安合的前未婚夫。
皇上是安合的兄长,自然对自己的妹妹跟身边的近臣有这么一段昔日牵扯了如指掌,现在虽然二人分开了,而且顾诏知在跟安合解除婚约后,皇上迅速给他支配了另外一位公主崇明,可说到底儿,心里还是有些介意的。
况且,安合之所以肯回京城,也是因为顾诏知亲自去请了。
现在,这么大晚上又去北镇抚司。
自然见到了顾诏知。
皇上心里自然起了微妙。
不过他是执掌江山的帝王,安合是自己的妹妹,在她身上放了再大的心思,摆在第一位的,想的头一件事,永远不会是儿女情长,而是朝堂风云。
要不然这么多年,他也不会让顾诏知当锦衣卫指挥使。
这个职位,无疑代表着天子近臣。
所以,当安合说出她去了北镇抚司以后,皇上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她的唇间,安合嘴唇太白了,他只想让她的嘴唇泛起一点红润,顺便开口问道:“听说在清河县时,孙家得罪了你?”
安合并不意外他知道她跟孙家的恩怨,无论什么事也瞒不过他的眼,但这并不代表她心底没有秘密。
而与孙家的恩怨,所幸不是她藏的最深的秘密。
安合的思绪有些往外飘,她院里还住着一个陆冲,而这个男人的存在,皇兄是一直不知道的。
之前,顾诏知替她隐瞒。
在公主府,身边的侍卫跟玲珑更是绝口不提,不往上面说漏一个字。
安合也在外面加派人手,防止一切消息走漏。
但万万没想到,皇兄亲自过来看她了。
“是啊,之前去清河县一趟,并未向外透露自己的身份,无意跟孙家小姐见了一次面,她大胆刁蛮,我不喜欢。”安合语气十分自然说道,“皇兄你说过,只要我不喜欢的东西,就不该存在这个世界上。”
皇上听到她这般刁蛮甚至自私的论调,无奈的勾了勾她鼻尖儿,“还跟小孩子似的。”语气却完全没有责怪,反而还隐隐赞同她,“不过孙家既然冒犯了你,不管有罪无罪,都欠收拾。”
说完这话,皇上长臂一捞,往屏风上拿起了干净的衣服,抖开来牢牢罩在安合的身上,除了一颗小脑袋,其他地方都遮得严严实实,连一丝风儿都吹不进去,接着就将安合打抱而起,径自走出了浴室。
而外面下人不知何时早已走光,连玲珑都不见了踪影。
安合对此见怪不怪,只像一只小奶狗似的依偎在皇兄的胸膛上,微微闭上眼。
晶莹的白光洒在地面上,隐隐照耀在这对人儿身上。
皇上感受到怀里的温暖,不自觉垂眸,便见安合睫毛浓翘,一颤一颤的,似乎是被冬夜的风给吹冻了,有些瑟瑟,他便抱紧她,加快脚步踢开屋门,九江她轻轻放在了早有侍女暖好的床上。
“睡吧。”皇上摸了摸安合的小脑袋,坐在床边看着她。
安合点点头,很乖顺的闭上眼,似乎就这样睡过去了。
也只有在生病的时候,这个刁蛮任性的妹妹才会露出这般依赖的模样儿。
皇上看着她的睡颜许久,直到很久后他才慢悠悠回神,忍不住执起安合的小手,抵在唇边轻轻吻了吻,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里无比温柔。
此刻,天地间最美的月光都比不得他眼里的亮光。
皇上明天还有早朝,剩下的时间不多,他看到安合睡着以后,并没有在公主府留下来,而是趁着夜色便回宫了。
一时间,天地间静悄悄的,只有风雪捶打窗面的响声。
而刚才还睡过去的安合,感觉到身边没人了,这才缓缓睁开眼,掀开被子起身,悄悄来到隔壁,而期间并未惊动任何人。
推开屋子,慢吞吞走到床边。
屋里没点灯,一丝亮光也没有,她驾轻就熟的摸索到锦被底下的身躯,掀开被子就躺进去,而对方似乎等待她许久,原本还紊乱的呼吸声,在察觉到她身上的暖意后,便像八爪鱼似的纠缠过来帮她的小脚取暖,也将她两只小手紧紧锢着,呼吸慢慢绵长。
而安合也回馈给男人一个无比温暖的回报。
直到此刻,深夜之间,万籁俱寂,刚才在浴室发生的一切,惊心动魄,她才缓缓平复过来。
心中唯有悄然轻叹。
幸好,幸好。
幸好什么都没有发生。
二人在床上紧紧依偎,而窗外风雪猛烈,将窗子拍的直响,而屋内却是暖意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