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这回两个随从同时感到不对劲,不敢掉以轻心,在马车里冷冷喊道。
回答他们的只有一阵幽幽的冷风,将车帘掀起来,胖随从惊得抱头捂住脸,瘦随从虽然也有点起冷汗,却见他这怂样儿,忍不住暗骂一声,悄悄踢去一脚,把胖子踢到车厢门口。
这时卷起来的车帘外面,茫茫夜色中掠过一道身影。
胖子经不住吓,竟是嚎啕大哭。
瘦随从忍不住睁大眼,就瞧着车外边儿那一抹神秘的身影靠近,缓缓靠近……
终于来到他面前。
“啊!”
刚刚平静不久的客栈后院,忽然炸开一道惊叫声,透着无比惊恐。
第二天早上客栈后院发生一起命案。
孙家两个下人出事了。
一个疯了,一个活活吓死了。
吓死的瘦随从眼睛瞪得大大的,直勾勾朝天,像是死不瞑目,恐怖至极,仿佛死前见到了极为骇人的东西。
因为死的是孙家人,衙门很快介入调查,但受害者一个死了一个疯了,加上现场没有留下罪证,进展一直滞涩不前,最后衙役从客栈客人嘴里得知,事发当晚客栈后院马厩发生一场意外,好像在找什么人,还把大门口守得紧紧的,随后后院响起一声惊叫。
阴暗潮湿的衙门里,掌柜哆哆嗦嗦说道,“是是他!”
“谁?”衙役眼睛一亮,连忙问道。
掌柜脸色惨白说道:“当天晚上,有个书生把马厩里的马车全都放了,其中有孙家两个随从的马车,就要捉书生摸清楚,没让我们在场,很快就听到后院有人叫了一声,第二天就出事了,这个书生也不见人影。官爷明鉴,此人举止蹊跷,定是他造的孽,与我这件客栈无关。”
衙役冷笑,“有没有事,得要找到此人!”说着就让掌柜画书生是画像,张贴搞事额,全面搜捕此人。
镇子上素来安宁,忽然出了一桩蹊跷的命案,百姓围着告示榜窃窃私语。
“听说是吓死的,呵,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说不定是瞧见不干净的东西。”
“呸呸呸,大白天的你净瞎说什么!”一个妇人捂着自家小孩子的耳朵,拧眉训斥道。
“我怎么瞎说?”男人渐渐压低声音,“谁都知道,孙家造孽太多,跟衙门勾结害死过多少人,现在连老天爷都忍不住出手。且看着吧,到时候不止是孙家两个下人这么简单。”
一时间,众人纷纷若有所思。
渐渐,一股诡异莫名的气氛蔓延开来。
“咳咳咳。”忽然人群中响起男子刻意压低的咳嗽声,突兀而又清晰,众人渐渐回神,见是人群外一个面容普通的高大男子,儒雅书生的模样儿,正抵着唇咳嗽。
有人悄悄扫了一眼告示,气质虽然相像,但是完全两张不同的脸。
察觉到各种不一的目光,书生脸色自若,仿佛没有感觉到一样,从告示榜离开,路过菜市口,逗留了一会才离去,径自回家去了。
书生家住在胡同里头,一路走来都是人家,清早上有孩童的啼哭声,锅碗瓢盆的响声,夫妻母子临别前的絮絮之言,此起彼伏,他推开院门进去,将买来的菜放在厨房,最后才去了屋里。
推开门就见床上空空,书生脸色微变,等看到藤椅上卧着一道身影,脸色又缓和过来,走过去说道,“你醒了。”
少女披着头发抱膝卧在椅中,头发披落在肩头松松如云,她只留给他一个背影,迎着窗子里透进来的暖光晨曦,纤细而又脆弱,却仍是透着高傲的姿态。
书生不由心里掠过一丝疑色,但转瞬即逝,毫不迟疑走向她,伸手抚摸她瘦弱的肩膀。
听到身后的动静,少女缓缓转过头。
她看向书生,瞥了一眼他探来的手掌,眸儿微微眯起。
“你是谁?”书生缓缓收起脸上的笑容,面无表情问道。
“我是芝芝啊。”少女脸上很快露出一抹笑容,娇俏明艳,眸子清澈一如之前。
书生盯她良久,忽然笑了,“什么时候醒的。”
“早上你出去以后。”芝芝看着男人一张陌生的脸庞,皱了皱眉头,看不惯似的,“快把你脸上的人皮揭下来。”说着径自伸出手,往他脸上探去,书生不躲不避,甚至微微俯身配合她。
少女指尖从他耳根子开始揭起,往外一掀,轻轻撕的一声,她手中多出一张薄薄的人皮,只挖了双目和鼻唇,刚才贴在书生脸上平淡无奇,而一旦揭下来,便露出他原本异常俊美的面容。
柳如眉。
“你怎么知道是我?”男人翘起唇角问道。
那天他抱着昏迷不醒的芝芝来这间院里以后,直到今天早上才醒,期间连眼皮都没有掀开,却是在他盯着人皮进来时,丝毫不意外,还知道他易容了。
芝芝说:“除了你,还能有谁?”
是啊,能在当时那种紧急的情况下救走她的,除了他还能有谁?
忽然间,她眸里掠过一丝阴霾。
柳如眉并未避讳,接着问道:“你哥哥呢?”
听到哥哥这个字眼,芝芝不可察觉的皱起眉头,口吻冷淡道,“他走了。”
那个男人悄无声息失踪了,若换做之前的她,还能天真相信他有苦衷,可现在不一样了。
她不会信这些臭男人的鬼话。
柳如眉没仔细漏过她眼底的情绪,却并未细究,又听芝芝接着问道:“那天和我在一起的孙先生,怎么我醒来之后没有见到他,你把他扔在哪里了?”
“他呀,反正不是重要的人,我随便扔了。”柳如眉口吻淡淡说道。
扔?芝芝问道:“怎么,他还跟上来了?”
说到这里,柳如眉笑着朝她眨眨眼,“这人对你痴情得很啊。”
当时她晕得沉沉,额头满是血,他却记得清楚,抱起她正要离开,本倒在地上的男人忽然大力握住他的脚踝,愣是抓得紧紧的不放手,他只好踹了一脚才把他踹开,之后便带人离开,来到这里等她醒来。之后几天,衙门陆续贴出告示,但榜上并无那文弱书生的画像,显然那天晚上她走后,书生踉踉跄跄也寻机会溜了。
芝芝没理会柳如眉这句打趣,得知孙先生下落不明,她微微垂眸安静了起来。
柳如眉见她在沉思,显然心中揣着事儿,知趣的没有打扰,去后厨简单做了一顿饭,时近晌午他把人叫出来。
芝芝刚醒来,头顶还抱着纱布,食欲不振,勉强动了几口便放下筷子。
柳如眉进屋时,就见她依旧靠在藤椅上。
少女面朝着窗子,背影纤细而修长,像是画里优雅而又高贵的仕女,只可远观。
听到身后的动静,芝芝第一时间并没有转过头去看,而是将手里摩挲的东西放进怀里,随后起身说道:“送我去衙门。”
她这是命令的语气。
柳如眉问道:“你去衙门怎么说?”
芝芝斜眼看来,乌眸黑发,面容苍白,仍是藏不住的明艳动人,“我自有说法。”
她以前可不这样儿说话。
也不是这样的语气。
柳如眉说:“你可知道,孙家和县令沆瀣一气,你去了,孙家那胖子少爷定然不会放过你。到那时没有我,你再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可以全身而退。”
芝芝似乎并不觉得这是麻烦,斩钉截铁道:“他在孙家,是为了我。我总要去一趟。”
但柳如眉再三为她考虑,语气相比之前软了一些。
“好。”最后柳如眉回道。
芝芝想了想,说道:“在这之前,劳烦你再送我去一趟杏花村。”
她还要回去,拿一样重要的东西。
下午,一辆不起眼的青盖马车停留在衙门口。
人来人往,百姓们就见马车帘子轻掀,伸出来一只纤纤玉手,白嫩似豆腐,让人一看好想上去咬上一口,随即又见到从车厢里走出来一道纤细如柳的身影,眉毛弯弯似新月,明眸皓齿,乌发如云,一看就是用锦衣玉食堆砌起来的,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
而这么美的小娘子,却是从一辆灰扑扑的马车里钻出来,难免让人诧异。
而她又径自走进衙门大堂,更引起过往行人的揣测。
正好轮值的衙役见到一个清丽窈窕的美人儿缓缓走来,不由一怔,傻傻愣在当场,后头有兄弟走来,勾肩搭背,“嘿你在这呢老五,大人正有事叫你去。哎你愣在这里干嘛?”
“美,美人。”陈老五喃喃说道,眼都不眨一下。
“哪呢?”
说完这话,就见迎面走来一道人影。
“你们家大人呢,我要见他。”这美人儿走到他们面前,仿佛看不到他们傻愣愣的样子,开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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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衙门炸开了锅。
因为来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
有着清丽绝美的容貌,还自称是公主。
当今唯有两位公主。
一位是那人人都敬仰的崇明公主,娴静淑达,柔美无双,来年开春便要与锦衣卫指挥使成亲,如今正在京城中待嫁,怎么回来这山旮旯儿?
另一位则是名声狼藉的安合公主。
说起安合,要三天三夜也聊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