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冲是何时惦记上家里这块宝贝儿的?
明明一开始是权宜之策,到后来却是慢慢变了,或许是瞧她披头散发坐在床上,孤苦可怜的身影,一下子撞开了他的心门;或许是傍晚归来时,瞧见她趴在墙头笑盈盈的模样儿;或许是一日日一夜夜的陪伴,如同春雨无声滋润了他这颗僧人入定的心思。
僧人半生受戒,一旦破了戒,便是势头如猛虎,再难回到从前,情这一字也是这般。
而芝芝,却是要比他迟钝许多,心里明明起了波澜,偏生她不察觉,不知情,直到昨儿个被突然点破,惶恐不安的心思竟悄悄转移成了欢喜。
她不是逃避的性子,从前待男人是亲哥哥,如今关系变了,他们没有血缘羁绊,再想起从前想出种种,那亲昵的姿态,温暖人心的言语,整日相处的细节,好似润润的细雨成了他们感情的铺垫,到这一刻豁然明朗也是顺理成章的事,芝芝一旦想开了。
她明白心中所属,何需多余的扭捏,在这间小小的竹屋里拉着男人温存许久,要他再把昨夜被打断的话继续,陆冲抚摸她柔嫩的脸颊,眼神痴痴,分明已经出卖了自己,语气却还是木讷的,“我心悦于你,你呢?”
芝芝靠在男人温厚的胸膛里,脸儿如乳燕一般轻轻蹭了一下,充满依赖之感,就觉环在双臂间的大掌微紧,男人低头看她,正见的是小娘子饱满光洁的额头,浓密卷翘的睫毛,正随着眸子里越发浓的羞怯,一颤一颤的,好似一把小扇子,在他心尖上拂来拂去。
这些日子,小娘子脸上的伤疤褪得七七八八,已经露出原先绝美的容貌,惹得男人越发垂怜,却也忘不了先前她蒙着脸上旧伤时的灵动。无论哪个她,他都爱。
便是将她搂在怀里,笨拙的用拇指蹭了蹭她的脸颊,“不能再待了,你肚子还空着,不能饿坏了。”二人在屋内温存许久,芝芝目送着陆冲出门,眼里的柔情久久不散,她轻轻靠在枕头上,微闭上眼,却是又拂过那张熟悉又陌生的男子脸庞。
他是谁……
她抚上自己心口,却是再无往日般的疼痛。
陆冲很快熬好粥回来,却是要亲自喂,以前芝芝身子不好时,他便也是这么做。那时芝芝并未觉得什么,现在瞧着那人轻轻吹开勺子上的热气,小心送到自己唇边时的模样儿,那个认真样子,怎么瞧都瞧不够,心里就跟灌了浓蜜似的甜,红着脸儿也将男人吹成滚烫的热粥一口口喂到肚子里,那隐约的一点不适也慢慢散去。
接下来几日芝芝并未再犯起头疼,也是为了安抚陆冲的心,自那日后并未再提起,但是那日她经历的痛苦,陆冲仍是久久不能忘,心里到底是不安,想着尽快抽了个空,抓个大夫进山来。
山里的日子意外的舒畅悠闲。
虽然杏花村人来人往,炊烟袅袅,更有人烟味,可那是沾了屎尿唾沫星子的,芝芝只想捏着鼻尖躲开,自从随心爱的哥哥入了这块被外人道是猛虎出入的深山老林,镇日嗅着清新的泥草香味,便觉得舒畅,纵然山里就他们二人,耳边少了那些脏话乱语,彼此眼中也只有对方,虽吃的是粗茶淡饭,平淡伙食,却正是芝芝心底隐隐想过的地方。
从前那些忽然撞破脑子涌出来的梦境片段里,无处不是繁华,却也无处不是枷锁,累得她头疼,想逃离。
冥冥之中,是陆冲安抚了她的心魔。
看到在灶台前忙活来去的男人,芝芝悄悄弯起了嘴儿,不过随即又带来了几分甜蜜的惆怅。
从前待他是哥哥,如今是心上人。
这骤然的变化,也确确实实令她有些反应不过来,这几天她时不时抬头,瞧见男人眼里炽热的爱意,那是以往苦苦压抑的,如今却是毫不吝啬的流露出来,好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就让芝芝一张俏脸羞红。
到了夜里,男人更是要搂着她睡觉,虽然不做什么,但是喷洒在颈窝后边的炽热气息,却如热铁一般将她要焯烫开。芝芝多少是知道男人动情时的模样儿,可也只是在脑海里朦朦胧胧的存着,夜里枕畔搁着一头气息凶猛的恶狼,她哪里不害怕。
搁以前,那是从未见过,这几日却似完全变了个人,芝芝实在纳闷不解,可心下却是隐隐的雀跃欢喜。
瞧着哥哥这头千年榆木开了窍,是为自己这般,便有种欣喜得意之情。
“在想什么?”男人的声音响在她耳畔,芝芝骤然回神,却是思及刚才所想,哪里肯说,白面团似的脸蛋儿微微俏红,执了一双筷子递到他手里,“趁菜热着,哥哥快些吃吧。”存心要将刚才的事糊弄过去,手心却被男人的大掌裹住,给拉到了身边,望着近在咫尺的娇颜,陆冲微笑着,轻声道:“怎么不肯说?”
他无奈的样子,芝芝不好再扭捏了,朝他招招手。
陆冲望着小娘子水汪汪的眸子,好似会说话一般,便如一头乖顺的大犬,乖乖倾身过去,又在芝芝的示意下侧过脸,本是想要听听小娘子要说些什么话,耐心温柔的等着,忽然脸颊掠过一抹湿润,像是有什么温润柔软之物轻轻划过,一瞬间的事儿,却是足以令他呆楞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莫不成变呆子了?”芝芝本是做完之后羞涩极了,双手捂住脸,却半天没等来反应,如上一回般的情形,便是挪开手瞧他,果真男人是痴了傻了,深邃清黑的眸子里越发幽深,好似院外边儿无尽的黑夜,见到芝芝好奇眨着眼睛望过来,那水灵灵娇俏的模样儿,无需说话,只需一眼便撩乱了心弦,整个人瞬间慌张到不行,手忙脚乱的,不知该哪里放。
陆冲骤然起身,“厨房还炖着白菜,我去拿来。”
哎哎哎怎么走了——
难道接下来不是甜言蜜语跟她继续温存?
哥哥反套路啊!
芝芝哪里容得害羞的情郎落荒而逃,随他脚步来到厨房,将他牢牢堵在狭小的灶台面前,睁着眼儿,指着他黝黑面皮上泛起的淡淡晕红,满是诧异道:“哥哥脸儿怎么红了?”
“有吗?”陆冲嘴上淡淡,动作却极快,立马转身低头擦拭,却是被小娘子拉出,用一块干干净净的白帕子替他擦拭了额头脖颈间落着的汗珠子,鼻尖却深深嗅着小娘子身上的幽香,心口砰砰直跳,便控制不住往后退,骤然夺过她手里的帕子,“我……我来。”
说着也不管芝芝诧异瞪圆的眼儿,急忙转过身擦拭,却是难得一见的慌乱,越擦越慌忙,原本干净整洁的帕子上多出来一道道血痕,原来身体燥热冒了鼻血,这幅不堪入目的模样儿哪能让芝芝察觉,又不顾小娘子的诧异,低头掩袖要出厨房,却是衣角被拉住,“灶台上的白菜,哥哥忘拿了。”
“你拿出去便好。”陆冲越是慌忙,脸越是板着,好似又是当初拒绝春花儿放心的冷心汉子。
芝芝一怔,倒是真被他这乍然转变的模样儿给愣到了,不觉松开手。
难道是自己哪里惹着他?
一时间思绪万千,芝芝心里又酸又涩。
陆冲不顾身后,怕心上人瞧见自己的狼狈样子,损了形象,心头慌慌的,头也不回奔到了屋里。
仓促时,一样东西掉在了地上。
芝芝本想叫住他,奈何情郎走得太快,高大的身影很快隐没在了屋门内,便走上前捡了起来,却见是一方帕子,角上还绣着一朵兰花,明显是女子细细缝制的私物,怎么落在了哥哥怀里?
芝芝这一抔醋坛子咕噜噜冒起了酸水。
一旦深陷了情爱里,便再难挣脱痴这一字,女子更是患得患失。
到了夜里,哥哥难得稀罕没搂着自己睡觉,芝芝哪里是能忍的主儿,心口憋着女人帕子的事,可夜里了瞧哥哥累,打算明儿说,没想到给她的反应这般冷淡,夜里翻了几回身,难以入眠,倒是瞧见枕畔的男人呼吸绵长,忽然不知小娘子咕噜噜快上天的酸水。
这天夜里芝芝很晚才睡着,隔日憋不出了想问问帕子的事,心想若是从前心上人给的私物,那都是前尘旧梦,她没什么好计较,可若是他们离开杏花村时,受了哪个姑娘家给的,他甭想好过。
哪知自己辗转了这么多心思,翌日一大清早上身边就不见了身影,芝芝看到屋外院里更没有他的身影,只有桌上准备好了清粥早饭,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若是往日,准以为他是打猎去了,可经过昨夜的事,忍不住胡思乱想,可是他去会了村里的姑娘家?
这样一想,芝芝便连早饭也吃不下,坐在桌边一上午,心思百转千回,到底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初识情爱这一滋味,经历过一阵甜到发腻的浓蜜,如今要挨那胡思乱想的心魔。芝芝何尝不知陆冲是什么性子,不是拈花惹草的人,他眼里一直落着她的影子,给她全部的安全,反倒是她自己胡乱猜忌,到底是闲的没事做。
一阵阵想来,越发笑话自己的矫情,就在院里晒谷子找事儿做。
看灶台里没准备午饭,想来是陆冲打算回来吃,果然快要晌午时分,陆冲就回来了,还抓了个镇子上的大夫,非得给芝芝诊断,想那日她的头疼,一直是他心里的心魔,生怕手掌心捧着的宝贝疙瘩哪里跌了磕了,牵动他的心肠,迟早要勾去他的魂儿……现在就勾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