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这一株玫瑰是如何在夜里绽放的,就像不会有人知道尊敬那在冬日夜晚中驱走寒冷的太阳。
看了看表,去参加生日会的时间已经不够了。
阮阮拿起自己的手机,打开了上面的叫车软件,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了下去。
虽然夏天的天色黑的晚些,但是这会早就已经霓虹闪烁了。
阮阮的家门前有一个没有路灯的小巷子,周边的住户一再反应晚上走夜路实在太黑了,但是得到的却是等等,再等等,那上就安排维修。
阮阮站在自己家门口的楼栋前面,迟迟不敢往前走。
她一小就怕黑。
手机突兀的响了起来,上面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阮阮迟疑了一下,还是接通了。
“喂,您好,我是您的叫车司机。”
“啊,我知道,您什么时候能来啊,我这边有点赶时间。”阮阮回答说道。
“实在不好意思,我这边车子出了一点小毛病,估计还需要三五分钟,要不这样,我看您的目的地是松鹤楼,您先取消订单,到时候我会去您那边接您,保证十五分钟之内给您送到目的地,然后您再付钱给我就行。”
电话那边的声音顿了顿,显得有些羞赧。
“您也知道,我们挣钱不容易,没办法按时赶到乘车点,会扣钱的。”
阮阮叹了口气,“都不容易,我等您。”
果然,不到两分钟,手机上又收到一条陌生的短信。
我在XX路口等您。
XX路口阮阮是知道的,过了这条漆黑的巷子就是。
但是……
阮阮咬咬牙。
走!
噔,噔,噔……
高跟鞋的鞋跟碰撞着地面,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声音。
阮阮一边慌张的赶路,一边四处望着。
不远处,一个小小的红点在不停的闪烁着。
有人!!
“咳咳咳!”
好像是看见了阮阮,角落里传出来一阵阵剧烈的咳嗽声。
一瞬间,阮阮的后背就湿透了。
她偷偷摸摸的朝着那个角落瞥了一眼。
一个干枯瘦小的老头蜷缩在角落里,发黄油腻的脸上刻着一道道如同被利刃切割之后留下的皱纹。
他赤luo着上身,一只手中夹着快要抽完了的烟卷,另一只手在嘴巴里不停的扣着什么。
一双三角眼笑眯眯的看着阮阮。
阮阮走的更快了。
老头站了起来,挠了挠自己的裤裆,朝着阮阮走了过去。
啊!
阮阮不管不顾的冲着前面闪烁的灯光奔去。
那车水马龙霓虹闪烁的街道第一次让她觉得那么心安。
就像家一样。
身后老头的喘息声越来越剧烈。
阮阮终于看见了那个来接自己的车子,就在巷子口,打着双闪。
她惊慌失措的上了车,关上车门,视线穿过车窗,才敢仔细的打量着那个追逐者。
一个乞丐。
那人的好像也在隔着车窗看着阮阮,视线就如同一柄锋利的剃刀一样,在一件件的剥下阮阮身上的衣服。
老头一脸失望的表情看着车窗,就好像放跑了到嘴猎物的凶兽一样。
随即,又冲着阮阮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嘴的大黄牙,牙缝中还夹着昨天晚上的韭菜。
阮阮强忍着呕吐的冲动,使劲儿拍打着司机的座椅,“师傅,快些开车,麻烦您了。”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着阮阮。
精致的妆容,美丽的脸蛋,再搭配上一脸惊慌失措的神情。
他低着头笑了笑,“好嘞。”
油门声轰动,汽车的尾灯就好像一道火焰,消失在了远处的大海中。
乞丐再次把手伸进嘴里,这一次终于成功的扣掉了牙缝里的那一丝韭菜。
他把它放在手指肚儿上,就像是拿破仑在罗浮宫中欣赏蒙娜丽莎一样,两个被世界遗弃了的物种终于在次遇见。
他咂咂嘴,把那一丝韭菜放进嘴里。
阮阮在车里有些头晕,自己并没有晕车的毛病,她下意识的想打开窗子透透气。
车窗刚被打开了一点,就被驾驶位上的司机关掉了。
“小姐,车里开着空调呢。”
阮阮点点头,也是。
司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了一个口罩。
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儿。
眩晕感愈加强烈,阮阮有些看不清窗户外面的世界了。
只是觉得窗外的灯光越来越昏暗,甚至连车身都颠婆起来。
阮阮想挣扎着坐起来,却发现全身没有一点力气,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手指颤抖的在手机上写下一个字,救……
没有命了,也不知道收件人是谁……
整个世界戛然之间一片寂静。
后视镜中,司机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就像猎豹看着在自己爪下垂死挣扎的猎物。
“小姐?”
“小姐?”
阮阮没有了一点动静。
他打开四个车窗,任由车子行驶在城乡接合处的荒野。
他摘掉了自己的口罩,随手丢出车外,咧开嘴笑了,露出来一嘴洁白的牙齿。
他冲着车窗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世界真美好。
……
隶属于全国发达城市的宁洋市,一向以快节奏的生活而出名,甚至快到没有人能发现水中漂浮的那一具女尸。
她就这么衣不蔽体的孤独的漂浮在水面上,顺着水流一顿一顿的向着前方飘去。
没有目的地
却好像要去参加什么重要的宴席一般。
宁洋市警察局重案组。
某叫车平台经不住失踪家属的一再盘问,不得已,终于选择了报警。、
重案组组长梁超坐在会议室的首座上。
他双手交叉,端住自己的下巴,眉毛紧蹙。
一旁的烟灰缸里早已经盛满了烟蒂。
“为什么这么晚了才选择报警?”
叫车公司的负责人是个谢了顶的中年人,戴着一幅金丝的无框眼镜。
警察同志,不是有规定嘛,失踪了二十四小时以上,才能以人口失踪的原因报警,立案追查。
“荒唐!!”
梁超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两只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明明在十个小时之前,就收到了受害人的求救信息,你们还不来报警?”
地中海陪着笑,“嘿嘿嘿,警察同志,警察同志,您消消气,消消气……”
说着,顺手递过去一只中华香烟。
梁超一摆手,打掉了地中海手中的香烟。
地中海脸色一变,顿了一下,却又接着尴尬的笑着,“警察同志,您也知道,我们公司是咱们市最大的纳税单位,说句实话,我这一分钟没有个几百万,但是几十万肯定还是有的啊,再说了,我们哪知道她到底是真求救还是发错了,要是发错了,我这损失……再说这不是来报案了么……”
梁超死死的盯着眼前的那个男人。
地中海不敢直视梁超的眼睛,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嘴里囔囔道,“纳税大户纳税大户。”
梁超咬紧牙齿,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那你说,一条人命,在你眼里,值多少钱?”
地中海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实在顶不住这么大的压力,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不在说话。
梁超狠狠的剜了他一眼,转身问道,“全城搜查有下落了么?对于周边可疑人员的走访结果怎么样?”
半个小时之后,一向清冷的城乡接合处嘈杂了起来。
一辆辆警车在河边停靠在河边的湿地中,车轮深深的陷进泥土里,红色和蓝色的警灯配合着呜哇作响的警铃一刻不停,明黄色的警戒线拉了五十多米长。
一个个身穿制服的刑警不停的忙碌着。
梁超站在岸边,看着缓缓流过的河水。
十五分钟之前,那个女孩就这么无依无靠的漂浮在这条河上。
漫卷的河水掩盖住了她赤luo的身躯,为她留住了在人间的最后一丝尊严。
阮阮的母亲几度哭晕在一旁,却连见自己亲生女儿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几个女警和架着阮阮的母亲,一来防止她扑上去破坏现场遗留的证据,二来怕这位痛失爱女的母亲随时会再次晕厥。
阮阮母亲的眼睛早已经肿的凸起来了一层。
她不停的挣扎着,双脚在柔软湿润的泥土中划出一道道深深的裂痕,就好像要飞往天空的哀鹄,悲怆的嘶吼早已经把不远处的飞鸟尽数惊走。
“求求你们了,警察同志,我只是想见我自己的女儿一面啊,我只是想见她一面啊,她今天早上都不吃早饭的啊,自己得了那么严重的胃病还敢不吃早饭,我一定要骂骂她才行啊,求求你们了,别让她再睡了好不好……”
没有人能够回答这位母亲的请求。
当母亲想再见一次自己的亲生骨肉也成了一种祈求的时候,那么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加奢侈的愿望了。
阮阮的父亲背对着身前的大河,默默的抽着烟,地上已经散落了一地的烟头,他的肩膀轻轻的微微的颤抖着。
阮阮的母亲突然不再挣扎,反而扭过头去冲着阮阮的父亲冲了过去。
“我让你抽烟!我让你抽烟!你不知道女儿最讨厌的就是你抽烟么?”
阮阮的母亲发疯一样不停的捶打,撕扯,抠挖着阮阮的父亲身上的每一寸肌肤,用尽了一个女人在打架时能用的所有招术。
那个男人却如同萧瑟寒风中的最后一颗柳树,低着头,脊梁挺的笔直,以这样一种奇怪却又肃穆的仪式,迎接这场夏日中的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