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晃动手中的酒杯,举至唇边微抿了一口。韩弋深浅不明地看着酒杯,眼眸中的倒影是酒又不是,因为酒红色的酒不会倒映出墨黑色的光。入他眼底的是什么,谁又看得懂呢?但可以肯定的不是她——张锦之。她的眼里全是他,他却至始至终视而不见。原来最伤人心的不是怨恨是陌路。
“我们之间一定要这样吗?”终是没忍住,仿佛不受控制地挪动脚步。惊醒时,他已触手可及。张锦之站在韩弋的左侧,失神地看着韩弋的侧脸,只是他却不肯转头。冬天已快过去了,她却觉得心被扎出了一个洞。冰凉的冷风注入,带走了她所有的温度。
他不作声,放下酒杯,起身右转,冷漠地置张锦之于冰天雪地中。因为她在他的左方,所以他才选择相反的方向吗?张锦之不禁问:一个人怎么可以无情到这种地步?
“连问候都不可以吗?”
“如果可以,我不想再见到你。”脚步不停,他与她的距离在渐行渐远。
“非要这样吗?相处了五年,你怎么可以这么洒脱地当做不认识?难道就这么不想看一眼?”张锦之微微地暗哑地开了口,声音颤抖而无力,眼睛浑浊的像深冬里的浓雾,没有一丝光彩。独立月光下的她愈发清瘦了,仿佛随时会被风卷走一般。
其实张锦之要的并不多,她已经不敢奢望了,哪怕只是普通的问候,平淡的眼神交接也好,可韩弋偏偏只愿陌路。与其这样,她宁愿韩弋怨恨她,讨厌她,至少这样韩弋还会记着她。现在连她自己都会怀疑她们曾经遇见过吗?为何他可以这么轻易地成为她的陌路人。
他顿足了,虽未转头,却也已经足够张锦之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花。眼睛颤抖了一下,很快弥漫出丝丝亮光,驱散了浓浓雾霭。可这一丝希望的光如流星划过,转瞬即逝。因为她听到他说:“别提那五年,你没有资格。”没有一丝感情与温度,韩弋语气凉的惊心。
“韩弋,你别对我那么残忍好不好?并不是我让你们分开五年,怪只怪你们的缘分不够。对,是我贪心霸占她的信,可我不后悔,我努力争取我想要的有什么不对?你不也是这种人吗?为了夏渴至,你也可以不择手段,为什么我就不行?”倔强得嘶吼,张锦之频临疯狂。
她不甘心,他们明明是同一类人,为什么他可以执着,可自己的执着就这么不可原谅。她有什么错,全是那个女孩的错,她凭什么什么都不做却可以拥有那么多?是夏渴至没有资格,没有!张锦之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说服自己。
“可以对任何人不择手段,唯独她不行。”
“对我公平点!韩弋,让她杀人的,让她坐牢的,都不是我,我只不过和你一样,爱上了就停不了了。”
“公平?只要对她公平就够了!”
“那我呢,我就那么罪不可恕?”
“因为你,那五年她一直很孤单很害怕。就这一点,你就不可原谅!”韩弋背对着张锦之。她看不到韩弋眼中的浓浓戾气,不过那凉薄无情的话也足够让张锦之心碎成殇。
韩弋厌恶这个女人,厌恶到恨不得她从来不存在。就是因为她,才让他的渴至害怕绝望地等了五年。他小心翼翼地不让那个女孩孤独忧伤,怎能让别人破坏?
“让她孤独害怕的不是我,是你,韩弋,是你。”她大声控诉,倾注了她所有怨恨,所有情深。
她爱这个男人,然而她却永远也得不到他的心,那就伤吧,伤他,也伤自己。
她要让他知道,是他自己伤了他那个心心念念的女孩,让他愧,最好多于爱。
韩弋明显一滞,终是转过头,冰冻的眼眸冷了他的面容,冷了这黑的夜,不仅是冷,还有杀意,对浓浓的的杀意,刺痛了张锦之全身,而她却无力移动,任凭在风霜雨雪中痛彻心扉。她仿若听到一声响,有什么被撕碎,鲜血淋漓。
这话显然是他的逆鳞,是夏渴至的伤,更是韩弋的伤,而且是治愈不了的伤。
“我会还的,这辈子不够,还有更久。”他宣誓,他带着裂帛断玉的坚决。眼是纯黑色的,漆黑得像没有星光的夜,然后有闪亮的光划过空寂。陨落的是张锦之最后一丝残碎的坚持。
“她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值得他为她锁上所有的门,拒任何人于千里之外。这个问题,张锦之在心里问了十年,可就是没有结果,她无法找到任何一个理由来说服自己。
“这是我的事。”声音清冷散开。他终是不再回头,举步离开。
够了,看他的背影已经够多了。张锦之已经再也不想站在他的身后,眼睁睁地任他离去。她不自觉地握紧手,声音褪去了悲痛,冷静开口:“你不想要韩氏了吗?”
韩弋缓了脚步,嘴角勾出一抹漫不经心的冷笑。韩氏?区区一个韩氏而已。
“我可以帮你。”张锦之顿了顿,谨慎严肃地启唇,“只要你能拿到我父亲银行的融资,你不仅可以恢复职位,还有可能拿到summer的合资。”
反正在他面前,她早就没有尊严可言了。高傲如她,曾经是多么不屑利用自己的身份背景来挽留,她的自信,她的骄傲,都不允许她这么做。可是现在,她已经没有任何筹码了,只能厚颜地赌一把,事业、权利、金钱,这三样让所有人都趋之若鹜的东西,如今张锦之用它来交换一个机会,一个离韩弋更近的机会。
“不需要。”夹着不屑与决然的话语让夜更冷了。他的离开那么毫不犹豫,她的执念也跟着支离破碎。三个字碎了张锦之最后的希冀。本以为他至少会心动、会犹豫,可张锦之万万没有想到,他拒绝的这么干脆,这么不假思考,一秒的停顿都没有,几乎脱口而出。张锦之知道,他和她之间已经彻底结束了。不!不能称之为结束,因为他们从未开始过。原来,他们站成了两个彼岸,至少她还能看着他、念着他。可现在,他们划成了两个世界,相见亦如不见,成了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金钱也很,权势也好,就算世间所有东西加起来也抵不过他爱的人一颦一语。韩弋他不贪心,他拥有一个夏渴至就已经足够;可他也很贪心,他想藏起那个女孩,不让任何人肖想,只能自己一个人看着、念着、守着。他的执念成了痴。
童话故事了,王子总会弃了公主而选择灰姑娘,可张锦之从不相信童话,也决不允许自己当那个被弃的公主。如果让她一败涂地的是与自己一般的人,兴许她不会这么不甘,可偏偏是那个卑贱如泥的乞丐,叫她如何能服。她的执念成了魔。
(梧桐树下,花店。)
“欢迎光临,请问---”笑顿时凝结在脸上,余下的话生生堵在了喉间。武翔羽的一腔职业热情像被泼了一盆冷水,全数浇灭。昔日形影不离的好友再相见竟这般疏远陌生。在武翔羽潜意识的支配下,早换上了一脸戒备。顿足在门口的张锦之也沉默不语,气氛冷到了零下。
从儿时起,她们一文静一活泼,却无话不谈,那时她们交换彼此心爱的洋娃娃,那时她们一同上学逛街、嬉戏打闹,那时她们是彼此最珍惜的朋友。也不知从何时起,她们之间便生出了一层隔膜,那隔膜的名字就叫夏渴至----武翔羽最疼惜的女孩,亦是张锦之最厌恶的女孩。
良久的沉默之后,一向心急的武翔羽率先尴尬开口:“你来有什么事吗?”
“也不请我进去吗?”张锦之笑着打趣,只是那笑藏着淡淡的疏离与冷淡。
武翔羽呆滞片刻,不自然地笑笑:“去花棚那边吧。”
虽然平时的武翔羽十分神经大条,不过这次可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夏渴至在左边的温室,所以她故意领张锦之去右边的花棚,反正她不想这两个人遇到,一个是她曾经的好友,一个是她现在的姐妹,她不想任何一个人难受。
“翔羽,我们多久没见面了?”张锦之端坐在木椅上,就像对待平常人一样,坐姿优雅端正。然而以前她们之间是很随意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就可以察觉出她们之间有些东西变了。
武翔羽倒了一杯水,递给张锦之,云淡风轻地答了一句:“很久了。”
“是啊,很久了。上次见面还是在筱雅的生日会上呢,整整一年半了。”话语里夹杂着丝丝感叹与惋惜。兴许张锦之也是个恋旧的人吧。
“以后可能不会再有机会了。”她们三个已经做不到毫无心防地相知相交了。有些东西一旦破碎,就再也修复不了了,比如友谊,比如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