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她无数次祈祷时间可以倒退到这一刻,那她一定要改写那一段。
可惜时间不能重来。
就这样写下了七月十七号的第一笔,之后悲伤逆流成河。
……七月十七号……早上八点半……
夏阳暖炙,明明笼罩着,蓝氏楼顶,明明阴郁着。
那一片阳,照不进,阴冷的他。
背对着门面,蓝若腾临窗俯瞰,伟岸的背脊似乎寂寥。都说高处不胜寒,所以他的心是冷的吧。
脚步很轻,男子一进来便立在门侧,恭敬地低着头,对于这个这个狠辣的男人,既敬又惧,唯有遵从。
并未转身,蓝若腾沉声询问,声音说不出的威严:“事情办好了?”
纵横黑道多年,他早已是黑暗的王者。
男子敬畏这个手段狠辣的大哥,不敢抬头,俯着身子回话:“是,腾哥。那个送花的今天出不来门,在医院养腿。”
蓝若腾转过身来,阴郁的眼像风雨欲来的天,又阴又沉,有种难言的压迫感。伸出手,掌心粗糙的纹路可以看出这个男人掌握生死的力量,掌心摩擦着一张纸,白色的,星点的几个字跃然而上,嘴唇微斜,字字冷硬:“这个地方。”
男子躬身上前几步,接过蓝若腾手里的纸,也是他的任务。定睛一看,喃喃确认:“西郊桃苑四百三十号?”蓝若腾未出声,压迫感让男子觉得沉郁,压抑着嗓音回答,“我明白,弟兄们都准备好了。”
这个男人从十几岁起,便是许多人的神,亦是魔,他的狠、他的绝他们惧,却也服,他的命令便是死也必须遵从。男子便是那许多人之一。
安静了很久,男子准备退开之时,又听见一声阴厉,让人不自觉打颤的狠:“做干净点。”
蓝若腾似有若无地看了一眼手掌,这双手,又要沾染血腥了。不知为何,似乎有一丝战栗要破体而出,以前从未有过。
因为权,因为利,他这双手早就被染红了,这一次,却只是因为女人。
男子暗自窥了一眼蓝若腾,刚一触及一双阴翳的眼,即刻低头俯身,低声道了一句:“是。”男子头颅始终三十度俯着,亦是男子跟随蓝若腾多年,也是畏惧于他的字字杀伐。这个男人有一双很好看的桃花眼,明明妖娆的一双眼睛却从来只看得到肃杀。男子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地征问,“腾哥,要不要留一手?”
回答男子的是持久的沉默,空气中似乎蕴育着一只掐断咽喉的手,令人毛骨悚然。
蓝若腾暗着眼,体内那股莫名的沉重来势汹汹,毫无道理可言地压着他那句就要脱口而出的‘彻底毁了’,从来没有这么犹豫过,又似乎鬼斧神差地吐出一句:“只要留一条命。”
罢了,留一条命也许比要一条命更残忍呢。
背负了那么多血债,不在乎再多点了。
为了一个女人,他已经丧心病狂了,如斯地步,真的没救了。
……七月十七号……早上八点四十点……
街上喧嚣,人潮涌动,她的小世界到处阳光明媚。
这丝光芒之后便会湮灭,然,简单的她只懂简单的七月十七。
今天,是她与她的妖孽第一次约会,亦是最后一次,甚至她没有画上圆满句点。
大街上摩肩擦踵地热闹着,空气中似乎洋溢着人满为患的拥挤感。武翎羽提着米色的小背包,跳得着欢快的步伐,背包上的挂饰在叮当作响,似乎也在欢唱主人的好心情。
她笑意连连,左看看,右看看,如静水般的眸子动荡跳跃,徐徐生辉的流光溢彩在她眼里淌过。好不热闹的大街,好不闹腾的她。她嘴角浮着深笑,像这七月的琼花,纯净美丽的写照,她洋洋得意似的自言自语着:“这里太热闹了,不知道那个妖孽喜不喜欢?不喜欢也得喜欢,我挑的地方哪有他挑剔的分。”
“好多人啊,待会要玩什么呢?”
“现在还很早,是不是来得太早了?这样会不会显得我太不矜持啊?”
“这妖孽,要是让我等太久的话,我要他好看。”
“…………”
武翎羽雀跃地自娱自乐着,完全忽视周遭人群异样的眼光,一个人的独角戏她也是不亦乐乎啊。
这个世界就算只剩武翎羽一个人,相信这厮也不会寂寞,这自寻欢乐的本事独领风骚啊。
“我看看还有多久。”包还背在背上,武翎羽伸出手从前绕到后面去够,几番搜找过后,她的小手是越伸越里面,就是不见拿出什么东西。她秀眉一皱,嘴一撇,自顾嘟囔着:“手机呢?”
她不满地自我牢骚了一番,还是取下包包,大肆搜查了一番,噓着眼盯着小包,神情可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这小脑袋都快要钻进去了,自我寻思着:“诶?怎么不在?”又一番勘察,她愣愣地不解,“明明放在这的。”
头从包包里探出,仰着思考,眼珠骨碌碌地转动,好不灵动。小手挠挠脑袋,突然恍然大悟:“遭了,好像在花店的柜台。”
粗心大意的人啊,丢三落四也正常。
可是这次丢三落四之后,她弄丢了最珍贵的东西,却也守住了最在乎的东西。
武翎羽耷拉着苦闷,似乎有点左右为难,眼一眨,嘴一合,决定了:“都这个时间了,不管了,让那个妖孽等好了。”
然后,这神经兮兮的丫头大咧咧地走了回头路。
这一回头,她落了许多东西,守了一个人。如果知道结局她还会回去吗?谁也不知道,可是这个简单的女孩是那么善良,她不懂后悔。
上帝是最好的导演,编排了这一幕幕剧情,很多东西在继续,很多东西已经乱了,你永远猜不到下一步会怎样。这个七月十七就是最好的杰作。
一张网,笼了那么多人,连了那么多结局。
……七月十七号……中午一点……
炎阳如火,医院,如斯冰凉。
一阵人潮涌动,哄闹忙乱的脚步络绎不绝,白色的衣袍,白色的担架,红色的女孩。
纯白担架上沾染了点点腥红,触目的惊心,血还在淌着,零零落落的,点滴间席卷了一片如雪纯净。她就那样躺在担架上,黑发暗了光泽,沾上了尘土,灰败的颜色铺满在一片白红之间。她一身肮脏,纵横交错的还有道道触目红痕,苍白唇角抿着,那抹隐约中的绯红是太过用力吧。她是醒着的吗?应该是吧,她的眼睛是睁着的呢,那为何那双很大很美的眼里没有任何焦距,空洞的仿若那对水晶珠子就要碎裂。
她睁着眼睛,安静的像在死去,慢慢的,流逝着,任谁也抓不住……
那本该是件很美丽的衣裙吧,怎生如此破碎,那么美丽的白裙子脏了,再也洗不干净了,血迹斑斑的,刺眼的惨不忍睹。
其实,这间白裙子是新的呢,她才第一次穿。
记得有个人说过:丫头,你要是穿上白色就以假乱真了。
然后她笑着问:以假乱什么真?
只要你不出声就是窈窕淑女了。
…………
今天她特意穿上了白色的裙子,可是脏了,好多血……
他还没有看见她穿的白色裙子呢,可是,以后她再也不会穿白色了,因为她不干净了,脏了的是裙子,还有她……
她就这么安静的躺着,没有死去,生命却在结束。
周遭似乎很喧嚣,有好多人,进进出出的;很多仪器,冰冰冷冷的。
她看见了,白色的衣服呢,好多,真刺眼,好累啊,然后她的眼更透明了,几乎涣散,但是她不想闭着,一闭眼便是那刺痛心脏的一幕幕:一张张扭曲狰狞的脸,他们狂笑地撕碎她的白色裙子,还有她……
急诊室中,一阵忙乱,医生护士站了一室,刺眼的手术灯闪着很苍白的光。
他们很努力的抢救,可是他们救不了这个女孩,谁也救不了她,就让她死去吧,那就不会想起了。
“血压指数偏低,心跳微弱,准备心电。”
“病人下体血流不止,快准备输血。”
“病人意识不就,用氧气罩。”
“她、她还睁着眼睛。”
“用镇定剂。”
“还是睁着。”
“病人情况特殊,通知家属。”
他们在女孩身上插上了很多管子,有冰冰冷冷的金属擦过她的皮肤,她都没有知觉了,什么也看不见,听不到。
从头到尾,手术灯亮了两个小时,女孩的眼睁着两个小时,但是她什么也没有看见,只有充斥的红色与白色,交替着。
……七月十七号……下午三点……
手术灯暗了,女孩被推出来了,没有表情的呆滞,眼睁得大大的,没有倒影,仿若只是摆设。还是那身还未来得及褪下的白色衣裙,染红了,破碎了,刺疼了手术外的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