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赵子娴没有骂人也没有动手，嘴角的笑也一直维持得很好，但是明眼人一看见她那双像是在飞刀子一样怒意满满的眼睛，就知道电影的女一号和女二号之间并不是言笑晏晏，而是剑拔弩张。
赵子娴背景厚不好得罪，白微微看似失去依仗，但是毕竟有实力有颜值，未来的发展空间实在不小，两边都不是可以轻易招惹的，咖位低的艺人识趣的闭嘴，剧组那些资深的前辈看多了这种事，事不关己怎么会去沾染一声腥。
热热闹闹的会场诡异的安静了下来，就连卯足劲想挖个大新闻出来的记者们也死死按捺住他们那颗想挑事的心，把摄影器材对准了两位对峙的女艺人，暗地里疯狂的期待她们掐起来。
在后边休息室和主办方负责人商谈宣传细节的林飞泉得到了消息，赶紧出来打圆场——虽然演员之间互掐这一类的八卦话题可以给电影吸引不少流量，但是闹得太大的话会给公众和电影节评委造成坏印象，对他的获奖大计不利。
他笑眯眯的走到两人中间：“白小姐和赵小姐今天真是漂亮得不得了，就像红玫瑰和白玫瑰似的，各有各的好！剧组合照拍出来不知道有多好看！时间也差不多了，都过来都过来！”
艺人们被他召集过来，分别站位，正中央自然是林飞泉这个主心骨，男女主演分别站在两侧。
白微微在他右侧停下来，尚未站稳，赵子娴突然从斜后方挤到她和林飞泉之间，胳膊肘一拐，正好顶在了她腰后方的软肋上。
白微微猝不及防，身子不由自主的往一旁退了两步，赵子娴顺势站到这个新出现的空位上，伸手拉了她一把，笑容满面的说：“微微姐小心，穿高跟鞋就是容易重心不稳。”
人群簇拥在一起，赵子娴的小动作又做得十分敏捷，在重重身体的遮挡下，绝大多数人都没看见她出手，即使有几个目击者，他们也识趣的做出没看见的模样。
白微微慢慢的推开她的手，看着她那张得意洋洋，几乎不曾把“就是我搞的你你来咬我呀”写在脸上的面孔，也缓缓绽放出一个笑容：“多谢，晚点我会给你一份谢礼，你千万别推辞。”
赵子娴眉梢一扬：“什么谢礼？”
白微微凑近她的耳朵：“想挨一巴掌，还是被踹一脚，你自己选。”
赵子娴倒吸一口凉气，手腕刚抬起来就被白微微握住。
她轻声说：“我说的没人听见，就像你把我顶开没人看见一样。这么多摄影机都对着你呢，你确定要闹出来吗？”
赵子娴脸上脂粉几乎要盖不住愤怒的青气，然而就像白微微说的那样，没有证人的情况下，她一旦动手或者骂人，赵家千金跋扈嚣张的名声就更响了，不但不利于她重新塑造“幡然醒悟后认真敬业谦虚礼貌的名门淑女”的人设，还会让人质疑赵家的家教，到时候祖父和父亲绝对会狠狠的收拾她。
她用力的抽出手腕，别过脸，冷笑着抛出一句低语：“白微微，你等着瞧。”
“我等着的。不过现在先拍合照，你站在我的位置上，麻烦你挪一挪。”白微微淡淡道。
赵子娴盯着她看了两秒，脸上的愤慨不甘忽的消散无踪，笑得和春风化雨一般柔软自然，声音也提高了一些，不算大，却足够让周围的人听见：“微微姐，我们都是女主角呀，谁都可以站在林导旁边，好位置先到先得。我很敬佩你的实力，但是你拿资历来压我，逼我给你让位置，是不是太霸道了一点呢？”
“都是女主角？”白微微淡淡凝视她，“赵子娴，你实在想站C位，抢风头，好好的和我说，我身为前辈，照顾一下你也不是不行，但是你在给自己加戏提咖之前，是不是要先看一下剧本和合同？”
赵子娴沉了脸：“我用得着你让吗？我确实是女主演。”
她说得理直气壮，白微微眼神锐利了起来，转头看向林飞泉。
林飞泉依然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微微，来我左边，别为了这点小事伤和气。”
男一号收到经纪人递来的眼神，很痛快的让了个位置：“白小姐，能和你站一起拍照是我的荣幸。”他已经年近三十，一直半红不紫的，前有粉丝基础强大的影帝压制，后有层出不穷的年轻小鲜肉争抢资源，《如风》是他目前能得到的最好的机会，是顺风而上还是被后浪拍死，成败在此一举，因此他不能不当好一个八面玲珑的润滑油，让自己在剧组的日子过得顺利一些。
白微微却并不顺着他们给的台阶下来，依然目光清冷的直视林飞泉的双眼：“林导，合影的站位是小事，但是女主演的定位不是小事。合同上写得清楚明白，我担纲女一号，赵子娴是女二号，戏份比例和重要程度区别很大。可是她理直气壮的说她是主演，你却用一副默认的态度和稀泥，我希望您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林飞泉不由自主的移开视线，但他毕竟是圈内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转瞬间就回过了神，他有什么好心虚的？白微微失去了凌君昊，那就是一只没了牙的老虎，根本伤不了人，他修改剧本和戏份，用得着征求她的意见吗？
她已经没有资本扶持，虽然靠着《凰谋深宫》得到了不少人气，但是爆火之后沉寂的艺人多了去了，她必须不停的演，而且要演好片子，这才能真正的在娱乐圈扎下根。
讨好他，他会在《如风》里精雕细琢她的角色，让她人气更上一层楼，让她演技得到业界更多的肯定，而他今后的电影，也会邀请她进组合作。
可是得罪了他，虽然为了电影的质量考虑，唐绯这个角色他不会动什么手脚，但是杀青之后的剧组宣传里，他不会分给她多少资源，她除非运气逆天，否则休想从这个角色里得到半点好处。而凭借他在圈中的地位和人脉，给她使绊子简直轻而易举。
只要白微微脑子是清楚的，她就应该乖乖的走到他和男一号之间，摆出甜美的笑容拍下合照。
林飞泉脸上笑容半分不减，眼里却显现出了警告的意味：“白小姐稍安勿躁，听我说，为了剧情更加丰满合理，大家商讨之后，一致同意增加女二号钟雪柔的戏份，从剧情的长度和角色定位来说，钟雪柔的戏份已经和唐绯不分上下，子娴这个女主演是名正言顺的。双女主飙戏也是卖点，电影能得到更多的关注，白小姐身为剧组的一员，总体来说，利大于弊，何必生气呢。来来来，先拍照。”他说完便向她伸出手，一副前辈宽容不知轻重的后辈的和蔼姿态。
白微微冷冷道：“改成双女主这么重要的事，林导却根本不知会我一声，不管你出于什么动机改戏份，根据合同，在我不知情，不同意的情况下对剧本做大面积修改，都是违约。”
林飞泉温和的笑意终于淡了下去，收回伸出来的手，不疾不徐的说：“白小姐，我并没有故意隐瞒的意思——有必要吗？开拍之后就能看出戏份是怎么分的，我想瞒也瞒不住是不是？之所以没说，也是出于照顾你心情的考量。白小姐失去了重要的人，只怕也无心关注其他的事，调整心态才是第一要务。何况你情绪不稳，未必能做出理性的判断，你说是不是？”
白微微轻轻鼓了鼓掌：“林导果然口才出众。不过电影选题，立项，选角色，这么长的时间里你都没有修改剧本，一传出我失去君昊的谣言，立马就改了，这是为了电影着想吗？是落井下石吧。”
林飞泉脸色彻底沉了下去：“白小姐这话简直诛心！我落井下石？电影是导演的心血浇灌出来的，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我会拿自己的心血和名声来针对你落井下石？你我之间又没有过节，我针对你的动机在哪儿？更何况……”他轻蔑的“嗤”了一声，“别怪我说话直，白小姐在圈内也只能算个小有名气，势头不错的新人，还不够资格让我来针对。我站在前辈的角度劝你一句，不要因为演了一部爆火的电视剧，就把自己当盘菜了。白小姐很美，但娱乐圈最不缺的就是美人，白小姐有演技，但是演技好的艺人不止你一个，你的路还很长，最好一步一步稳扎稳打的走，太浮躁了容易摔跤的，伤筋动骨是小事，一不小心跌到悬崖底下的话，那就是神仙也救不了的了。”
他话说得和直接扇耳光没区别，白微微却只是淡淡一笑，目光掠过在一边幸灾乐祸得意洋洋的赵子娴，说：“林导误会了，或者说是故意误导——我很清楚我自己的斤两，我确实不是什么大明星，但是即使我是个名不见经传的龙套，利益受到侵犯，我也有资格据理力争。这不是浮躁，也不是张狂不敬前辈，是争取自己的合法权益。还有，林导要针对我，未必需要私人恩怨这种动机，某些人背后的资本就是充足的动机。”
赵子娴瞪圆了眼睛：“白微微，你什么意思！”
果然是个没脑子的货，她没有直接点名就自动对号入座了。
白微微讥讽的看了她一眼，根本不搭理她的尖声质问，把视线转回脸色铁青的林飞泉脸上：“林导给出的改剧本的解释实在站不住脚，请恕我无法接受。林导把电影视作自己的子女心血，那么为了电影，我希望您能尽快给我一个有诚意的解决方案。您可以随时联系我商谈这件事，用不着顾忌我的情绪，如果您觉得我不够理智过于情绪化，若男姐可以全权代表我。”
她说罢，从容看向已经被事态变化镇得静谧无声的一众人：“合照我就不拍了，和赵子娴一左一右占据主角位，容易被误会成我接受了‘双女主’的安排。这是预先允诺的善款，我先放在这，各位继续，恕我失陪。”她从赵菲手里接过装有捐款的红信封，走到捐献箱，投了进去，转过身，不急不缓的离开了会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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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原本可以博取大量关注的慈善捐献会只能草草收场，原本预定的各种热搜，头条的好位置不但要放弃，还得给到场的媒体们额外的好处费，让他们把白微微拂袖而去的风波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大笔的公关费花出去，效果却并不尽人意——这是白微微被赶走之后第一次出席公开活动，外界无数双眼睛都盯着这场捐献会，消息不可能封锁得了。虽然到场的记者们收钱办事尽力的模糊真相，但林飞泉在圈内的对头哪儿会放过这个机会，也下了大力气来挖掘猛料。《听风》的剧组花钱撤掉一条热搜，对手就重新编辑关键词然后买上热搜，这件事终究纸里包不住火，让群众吃瓜吃到了撑。
虽然不少人觉得白微微这种做法太不留情面，贸然得罪导演并不明智，但是她毕竟占理，不但粉丝们群情激奋，就连路人都为她感到不平。
林飞泉和赵子娴等人自然成为了众矢之的，《如风》一时间占据了一半热搜榜，吸睛无数，但却是林飞泉根本不想要的那种关注。
夜色深沉，城市渐渐沉入梦中，然而林飞泉的私人办公室里，依然灯火通明。
他虽然一如既往的维持着儒雅温文，风度翩翩的姿态，但是脸上不停的出汗，桌角下的垃圾桶里已经半满，全是他擦过脸的纸巾。
赵子娴的叔父赵岩重重的把茶杯往桌上一放：“林导，你是娱乐圈叱咤风云多年的人了，各种公关手段看得多，用得也多。不过是一个失去靠山的戏子争戏份闹腾而已，都快一周的时间了，你还搞不定？”
林飞泉虽然出身不如赵家富贵，但因为自身颇有实力的缘故，也不至于在赵岩面前卑躬屈膝，听到对方用轻蔑的语气质问自己，他也火了，冷冷一笑：“对，我搞不定。白微微是个失去靠山的戏子没错，但是和君少的这段关系她可以炒作一辈子，刚刚分手没多少天，她身上有多少流量，您估算估算？我无能，赵总您有什么高见，我洗耳恭听。”
赵岩怒视他：“赵家只是投资人，又不参与剧组的运作，怎么，林导想让我们赵家承担我们不该承担的责任？”
林飞泉皮笑肉不笑：“赵总言重了，我是请教而已，并不是找你要解决方案。至于责任……赵家确实是负有一定责任的，赵小姐又是抢压轴出场的位置又是抢拍照C位，还把我打算私下和白微微谈的双女主的改动提前公开了——但凡她抢风头之前多问我一句，事情也不至于闹到现在这种地步。当然，赵小姐身份贵重，从小被千娇万宠的，习惯了当众人眼里的焦点，爱出风头我能理解，偶尔发发大小姐脾气也无伤大雅。只是赵小姐做事太随心所欲，总是打破剧组的既定安排，可电影拍摄是严谨的，她继续这样下去，《如风》能不能如期拍完，都是个未知数。还请赵总向赵老爷子转达一下我的话，请约束一下赵小姐，行吗？”
赵岩被这番话噎得脸色发紫，他心里也对自己这个搞事情的侄女不耐烦之极，但不管他多讨厌赵子娴，这也是赵家家务事，轮不到姓林的管。
他好一会儿才重重的冷哼一声：“我们当然会管教她的，林导还是继续想想怎么处理白微微的事！子娴是年轻任性了一点而已，这女人根本就是不知天高地厚！放任她这么折腾，电影别说如期拍完，只怕开机仪式都要推到猴年马月去！”他看了看表，说，“我得去机场了，但愿林导能在我出差回来之前把这件事妥妥帖帖的处置好。”
他起身离去，人走了，那股盛气凌人的意味却留在了房间里，林飞泉又憋出了一脸汗，一边抽出纸巾擦，一边咬着牙冷笑。
赵家人，不管是聪明人，还是草包，全部都是这副自以为是，盛气凌人的态度，真是家学渊源，遗传到位。
可惜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没有投资，电影就拍不成，他只能捏着鼻子让赵一娴这种没本事却爱搞事的惹祸精进组演重要角色，为了捧她各种改剧本加戏，只能在赵岩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他的时候死死的坐稳，不能拍桌子让人滚蛋。
“林导，请问和白小姐的谈判卡在了哪个点上？她又有什么要求？您和我仔细讲一讲，我看看能不能找到切入点。”柔婉的女声传来，林飞泉回过神，循声看过去，坐在会议桌对面的慕宛若正在看着他，一双美眸之中闪动着温柔关切的光。
林飞泉酷爱美人，然而这抹静水柔波般的目光却并不让他愉悦，反而让他脊背发凉。慕宛若这段时间费尽心思的洗白自己，摆出痛改前非的姿态，也确实挽回了不少公共形象，可是这糊弄不了他这个人精。
在赵岩面前他还敢争执，甚至嘲讽，可是在这个年纪足以当他女儿的美丽女子面前，他觉得自己还是收一收火气的好。
万一不慎触怒了虽然地位不稳，但还是勉强坐在宝座上的第一名媛，谁知道这位看似宽容大度，实则睚眦必报的美人会对他使用什么阴招？
虽然他年长许多，见识不少，但是男人是永远无法把女人那弯弯曲曲的细腻心思摸透彻的，对付Wendy之类的女人可以直接用实力镇住，可是他这点实力，对于慕家而言，实在太不够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