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磊继续苦追萱萱,那种狠劲,只有宋小可以相提并论。
但和宋小不同的是,张磊在追求萱萱之余,自己的生活也越来越丰富。张磊擅长电脑攒机,1998年时,一台一体机要7-8000元钱,而攒一台电脑只需要4-5000元。于是,张磊经常应同学之邀,多次往返中关村背来一堆东西:显示器,主机,声卡,然后将这些零散的部件东拼西凑,上下腾挪,最后倒饬出一台可以高速运转的电脑。
在一个艺术类的文科院校,张磊的这个能力无异于高度稀缺资源,瞬间赢得无数女生的大力追捧,迅速打开自己的朋友圈,获得上上下下尊重不少。可是,唯独萱萱对他的态度始终如一地看不上。李知捅捅萱萱:“看看张磊现在多受欢迎?”萱萱嘟着嘴:“什么呀?攒机加送货到家,全程免费,这样的苦劳力谁不喜欢?”
李知叹口气:“你怎么看成是苦力?人家明显是显示出很强的脑力,而且现在好像还在研究什么flash。”
萱萱猛地摇摇头:“搞不懂他整天在干什么,但是不管他干什么吧,外貌都不会变,那就是硬伤!现在顶多是从路人丙变到了路人乙。”
李知叹口气:“肤浅!”
萱萱的态度并不能击倒张磊,尤其张磊在李博的指点下,在追求萱萱的道路上更加一往无前。而且萱萱说错了,外貌不是硬伤,外貌是可以改变的。
宿舍的电视和刘小宇没有关系,宿舍的电话也和刘小宇没有关系,因为从来没人给刘小宇打电话,刘小宇也从不给人打电话。所以,当宋小接到陕北口音的电话,要找刘小宇的时候,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一脸疑惑地将话筒递给刘小宇,刘小宇也一脸疑惑地接过话筒。为了保护自己那一点点的隐私,刘小宇学着大家平时的样子,将电话线扯到门外。
很快,李知和大家就听见刘小宇的低吼:“快说,快说,姥姥到底怎么了!”几秒钟后,刘小宇跑回自己床铺,一脸恐慌。李知看看优优,优优看看李知,大家都不敢问刘小宇发生了什么。其实,连刘小宇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弟弟哭着让自己快回去,说姥姥病了。
顶着寒风,刘小宇拿起背包,直奔火车站,一路上,自己什么都不敢想,也不愿想。姥姥一定出大事了,否则家人绝不会通知自己,可是,三个月前还健健康康的老太太会出什么事呢?在家里,刘小宇和姥姥的关系最好。小的时候,刘小宇刚刚认字,姥姥生病,刘小宇就能念出医生的药方。那时候,姥姥激动得像发现了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阿波罗登上了月球,热泪盈眶地大赞自己的外甥女。就是从那个时候,刘小宇决心一定要好好读书,好好读书能帮姥姥念医生的字,好好读书还能写出姥姥的名字。现在,好好读书,就是为了日后能让姥姥过上更好的日子。刘小宇坐着火车,一路胡思乱想,一路归心似箭。
一边卖着减肥茶,一边舞台劲舞表演,萱萱不但迅速攒够了钱,更意外地发现自己“瘦”了。这意外的收获让萱萱激动不已。“这世界只有瘦子才分漂亮和不漂亮,胖子永远都是胖子”萱萱对李知说。
郭书知道李知不愿每周去卖减肥茶,心疼劝李知放弃。
“李知,你每周别去卖减肥茶了,站一天才65元,挺辛苦的。”
李知摇摇头,又点点头:“我自己挣钱后最大感受是,再也不乱花钱了。前几天看见一件漂亮的连衣裙,70元,我就想用它换我站一天值不值的,最后觉得我好像没有那么喜欢,就没有买。”
郭书心疼地看看李知,更觉得她特别可爱。
“李知,我现在配音,一次可以赚100多元。我们也不是很着急用手机,这样,你别去卖减肥茶了,等我配音赚钱送给你好不好?”
李知心里一阵感动,但是还是装作瞪了郭书一眼:“哼!你竟然想包养我?!”
郭书也瞪了李知一眼:“李小姐,你听好了,我可没有说包养你哈,我就是想送你一部手机。包养你?哈哈,想得美,我现在哪有这个本事?”
李知和郭书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送部手机我不要,包养吗!可以考虑!”李知说得很认真。
“行呀,怎么不是养。食堂免费汤,管够喝!”郭书说得很真诚。
李知一撅嘴:“就知道你靠不住!”
郭书收起笑容:“李知,我会加油的!”
李知也收起玩笑:“嗯。我相信,我不但相信,还会和你一起加油。”
“手机,我送你吧。”郭书拉着李知手说。
“郭书,谢谢你。我真的不需要。我很想感受和你一起努力,一起向着一个个小目标努力的过程。这些经历才是属于我们自己的,好不好?”
郭书认真看了看李知,点点头:“我懂了。”
从传媒业的角度,1998年能进入史册的是:深圳腾讯公司成立。当年50万的投资如今已是万亿市值。但是,那时它还只是一只温柔可爱的“小企鹅”,它还栖息在一间舞蹈室,争霸传媒领域的依旧是电视。
中央电视台《走近科学》、《幸运52》相继开播,一时风光无二。
11月底,万人空巷的《还珠格格》播出,大街小巷一会儿是“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到天涯”,一会儿又是“有一个姑娘她有一些任性,她还有一些嚣张。有一个姑娘,她有一些叛逆,她还有一些疯狂。”
那时的广院人都很兴奋,因为大家感觉自己生在了一个电视的黄金时代。
对于一个有着艺术气息的学校,大家甚少谈论这部电视剧,大家更着迷于一部叫《罗拉快跑》的电影。
但是,这不影响宋小和周洋对这部电视剧的喜爱,这几天,刘小宇不在,宋小倍感自由,现在她正杵着下巴看着小燕子在电视里上蹿下跳,展翅高飞,不由特别高兴,对身边的周洋说:“阿洋,你说,男生是不是特别喜欢小燕子这个样子的女生呀?你看她多可爱!”
见周洋没有说话,宋小又用胳膊捅捅周洋:“阿洋,你知不知道从小到大大家都说我可爱,你看这戏里小燕子招这么多人喜欢,不就是因为她可爱吗?我也要这种可爱。”
周洋对宋小的评论全然不觉,她看着电视里的小燕子却神情黯然:“宋小,你知道吗?这个小燕子的演员叫赵薇,现在红得发紫。你知道吗,她拍这部戏的时候还只是北京电影学校大二的学生,只有21岁!”
周洋叹口气,接着失落地说到“她也只比我大两岁,难道人生的差距就已经拉开了!宋小,我们不能再有任何耽搁了,我们的同龄人已经获得成功了,我们怎么能毫无建树呢?宋小!!”
周洋说最后几句话时,仿佛是在呐喊。但宋小就像听不懂“刚”的讲话一样,也听不懂周洋的话。她正准备学着小燕子的模样扮着可爱。
周洋说得没错,这个戏里几乎所有的演员——赵薇、范冰冰、林心如——从此都走上了人生的快速路,遥遥甩开同龄人,包括210宿舍全体同仁以及周洋。从那天开始,每天晚上看《还珠格格》的只剩宋小一人,周洋再也不愿受这种刺激,更加发愤图强地练习各种绕口令去了。
三天后,刘小宇回来了。一进门,吓了大家一跳。头发凌乱,眼睛红肿,手臂带着黑纱。宋小快速将电视里的《还珠格格》关掉,大家都悄悄地不敢出声。
刘小宇回到家的时候,见到了姥姥最后一面,刘小宇跪在姥姥身边,紧握姥姥的手,泣不成声地说不出一句话。半个月前,姥姥不顾北方的天寒地冻去山上采草药,说是能卖钱的草药,回来就感冒了。
“让她去看大夫,她不去。”刘小宇的妈妈一边说,一边看着从送走姥姥,一言不发的刘小宇。
“小宇,你怎么了?你说句话!”
“谁让她这么大年龄去采草药的?!”刘小宇瞪着红红的眼睛朝妈妈大吼,像一头发怒的母狮子。
“她生病了,为什么不去医院,为什么?!为什么?!” 刘小宇继续嘶叫着,怒吼着。
刘小宇的妈妈流着眼泪不再说话,手不停颤抖着。刘小宇的爸爸依旧倚着门框,吧哒吧哒抽着旱烟袋。
寒风无休无止从早刮到晚,看着懦弱的父亲,无助的母亲,刘小宇第一次感觉到恨,恨这个生她养她的家,然后一头钻进黑夜,头也不回,直奔北京。
回京后,刘小宇什么都没说,210宿舍没人知道刘小宇发生了什么,除了感觉有家人故去,其余一无所知。只是她离大家更远了,经常一个人对着云看好久,也比以往更加沉默了,连对宋小常有的一声“哼”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