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二十年后
张瑾2019-04-30 09:006,499

  时光嗖地一声,飞逝。总以为1997年是10年前,其实已经是20年前。李知和她的97级同学走在这所熟悉的校园里,走在“欢庆入校20周年&广院63周年校庆”的队伍中。这一年是2017,原来的图书馆成了口述历史研究所,很多图书放进了一个叫“悦阅城”的地方,学校分了南区与北区,正门前面的路牌还是定福庄一/号,校牌却成了“媒体大学”。

  聚会的同学多了起来,萱萱揉着熬了一夜的眼睛,精神起来了。在高矮胖瘦间,李知和萱萱将每一张经过岁月洗礼的面孔与曾经的少年一一比对,

  “李知,李知,你快看你曾经的追求者,好像突然变帅了”,萱萱小声说到。

  李知循声望去,有些认不出。

  萱萱捅捅李知:“就是那个给你写情书,还特刚烈那个”。李知想了起来,那是广院之秋后,李知收到的第一封情书,上面写着:“玫瑰有刺,可摘否?”然后被萱萱大大奚落了一番。萱萱仍喋喋不休:“他这种人特经得住岁月。因为他长得很经典,岁月拿它也奈何不了,不像我们,年轻的时候越好看,越受岁月的欺负。这就叫皎皎者易污,你弄他个大黑纸,看他还怕脏不?”这些年,萱萱的工作的不断变化,职位越升越高,当上了一个栏目制片人,除此之外,一切都没有改变,说话还是一针见血,并大有追赶金星“毒舌”之势。

  另一边,宋小正挨个给聚会的同学发他儿子们的照片。研究生毕业后不久,宋小就跟她老乡结了婚,结婚时唯一的条件是以后在家里不能说家乡话,必须普通话。婚后不久,两人生了第一个儿子。前几年,放开政策,宋小想再追生个女儿。没有想到,这次不但还是儿子,而且是一对双胞胎。现在,宋小以三娃独傲群雄,一跃成为“英雄母亲”。她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儿子的照片和全家福分发给大家看,然后等着大家的赞誉。大家刚刚词穷地说完一轮:“长得真可爱,帅气”,她就拿出另一批照片再发给大家,再次等待大家的美赞。李知叹了一口气,想起萱萱刚才说的那句话,岁月对经典总是无能为力,而宋小就是经典。同学拿她无可奈何,岁月亦拿她奈何不了。

  李知又环顾了四周,来的男同学多了起来,不知道是防晒霜发力还是高浓度凡士林作祟,每张脸在阳光下泛着油光,滋滋作响,这也许就是传说中油腻的中年人,李知想到这儿,赶紧喝下一口冰红茶解解油腻。然后在这油腻中年男子中,一人鹤立鸡群。他脚蹬一双鹅蛋黄乐福2017款新鞋,裤脚被挽起,上身一件暗花纹白衬衫,肩上背了一MCM双肩包。李知又赶紧抓起桌上的红牛喝了一口,才敢定睛看去,此人正是李博。这些年,李博越发活跃了,出现在各广播电视时事评论节目中,因其风趣幽默的谈吐,和对女性一贯尊重的态度成为了中老年女性的“爱豆”,并时常回母校讲述自己逆袭的成功史。有几个小师妹认出了李博,纷纷和他合影。过了一会儿,李博就如蜜蜂般穿梭在认识与不认识的女生间,谈笑、留影。

  “活见久,只要活得久,可见沧海变桑田,可见河东变河西。”李知向萱萱也爆出了金句。

  聚会的人越来越多,刘小宇和张磊来了,现在他们是某网站的高管。当年网站工资微薄,工作辛苦,但这些正是刘小宇最不害怕的。她天天晚上去网站做兼职,却意外赶上了新媒体翻天覆地发展浪潮。最后,竟然收获了和张磊的感情,这也是李知万万没想到的。

  萱萱在人群中东张西望,努力寻找着熟悉的身影。这些年,萱萱的感情总是波波折折,很多年前结束了一个短暂的婚姻,之后一直单身。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年萱萱越发想念他。她幻想出无数个见面的场景,或欣喜若狂,或沉默凝望,或垂泪相拥。萱萱想知道,这么多年,他过得好吗?

  李知拉着萱萱穿梭于人群中,期待一个回眸,一个相遇,却一次次失望。最后,萱萱找到了赵鹏班级的班长。

  “赵鹏,没有来吗?”萱萱问。

  “你是萱萱?”

  萱萱点点头。

  班长仔细打量着萱萱,小声说:“萱萱,赵鹏来不了了,今后都来不了了。”

  萱萱的脸瞬间被痛苦扭曲,眼泪唰唰流下:“他,他怎么了?”

  大学毕业后,赵鹏回到了南方的老家继承了父亲的事业。几年后,遇到金融危机,赵鹏爸爸突发心脏病去世,赵鹏不但一贫如洗还负债累累。又经过了几年,赵鹏终于从低谷中走出。

  那一年春天,在大连,淅淅沥沥的春雨中,赵鹏谈成了一个大订单。这些年,经过了感情的分分合合,见过了人间冷暖,赵鹏觉得自己真的累了。十五岁失去母亲,二十五岁失去父亲,三十五岁的赵鹏不想再流浪。他要找到这些年丢失的情感,他要找到萱萱。他推掉了合作伙伴的庆功宴,没有喝酒,滴酒未沾,他很清醒地启动了去北京的车。

  如果一切顺利,8个小时后,他就会来到萱萱家楼下。那个地址是他通过朋友得到的,他要给自己和萱萱一个机会和惊喜。

  雨天路滑,赵鹏只是想跑得快一些,再快一些,早一点见到萱萱,弥补那么多错过的时光,弥补那么多孤单的夜晚。他有好多话跟她说,还有好多无处存放的爱要与她分享,这一次,他绝不给自己的爱人以委屈与伤害。然而,这一切都没有来得及,命运终于跑不过时间。警笛声划过美丽的夜空,梦想最终幻化成那最后一缕微笑。生命最后的时刻,赵鹏拨响了那个盼望已久的电话,萱萱的电话却阴差阳错般关机。赵鹏望着天上最闪亮的一颗星星,告诉萱萱,自己又一次错过她了。如果再给自己一次机会,自己还会如罗拉般跑向她,一次一次又一次,只是希望那时,自己也如罗拉般幸运,让爱情赢过时间,让自己跑过命运,哪怕只有一次机会。车厢内依旧回荡着郑伊健的不老的歌声:“从前你是你,从前我是我,现在纵使不清楚我最爱你什么,寻觅你,留住你,全凭直觉。其实我真的相信爱情的直觉,从前寻遍这天边海角,不经意等到心中爱情主角,爱你一个。”

  班长低声继续说:“赵鹏父亲出事后,他就中断了和我们的联系,由于他没有一个家,我们一直没有找到他,这个消息我们也是刚刚知道。”

  萱萱跌跌撞撞走出人群,坐在当年和赵鹏定情的长凳上,失声痛哭。想起他们第一次舞中相识,第一次彼此表白,第一次拥吻,第一次山盟海誓。而这些终究不再有,今生,他们终究彻底地错过了彼此。

  李知站在萱萱身边,静静地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这些年,遇到那么多磕磕绊绊,委屈不公,萱萱都咬牙坚持着,只有今天,她仿佛哭出了所有的不甘和思念。自己看到萱萱最伤心的三次痛哭,全都因为赵鹏,原来他们是真心相爱。

  李知心中充满无限自责,如果当年自己懂得这些,懂得他们的相爱,并将赵鹏委托的话告诉萱萱,结尾会不会真的不同。

  李知站在萱萱身边,一动不动,却听见背后有人轻轻和自己说话:“你是李知吗?”

  李知擦干眼泪转过头去。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正站在自己身后,他身着整洁的老式衬衫,衣袖处有些磨损,个子不高,有些面熟。

  “您是?”李知小声问。

  “李知,你好。我是吴优的爸爸。经常见过你们大学宿舍的合影,今天真是一下子就认出你来了。”

  李知愣愣地站在原地,那些隐藏的、压抑的,以为忘记的情感再如洪水般袭来,将李知彻底淹没。

  “叔叔,您好!”李知哽咽起来,“今天是我们入校20周年纪念,叔叔,我没有想到您回来,我应该接您的。我—”

  吴叔叔摇了摇头:“李知,我听说你们正在准备20年纪念册,我呢,有个东西带来,不知道你们需不需要。”

  吴叔叔从包里小心翼翼掏出几张信纸。信纸有些发黄,有些地方被眼泪打湿,每一张信纸外边都用塑料皮封住,仔细保存着。

  吴叔叔接着说:“优优走那年,我正好45岁。她呢,一直想着给我准备一份独特的生日礼物。开始好像是去参加了班级演讲比赛,后来,据说得了第二名。”

  岁月在20年后,才让李知看到了整个事情的真相。一向低调的优优突然积极参加班级演讲比赛,不是为了自己的爱情,而是想给45周岁的爸爸献上一份独特的礼物。而那次,最后的时刻,优优却将机会让给了李知。时光吹走了风沙,露出了如此温柔的笑容。

  “叔叔,对不起。您的生日礼物被我不小心弄丢了。”李知哽咽地说。

  吴叔叔摇摇头:“但是,我还是收到了一份今生最贵重的礼物。她用英语给我写了一封信,优优从小就和我学英文,她是用这个方式感谢我的教育。这些年,这封信陪伴我和她妈妈度过无数个黑夜,无数个。李知,今天我把它带给你,我怕百年之后,把它弄丢了。我想将它留在你们的纪念册中,好吗?”

  李知接过吴叔叔手中的一页页信纸,抚摸着它们,仿佛看到了那个伏案的优优。那么年轻,那么美好。

  “还有一件事情,每年优优生日的时候,总能收到一包大大的零食,一大束鲜花,王力宏的最新专辑,还有一封信。我虽然不知道是谁送的,但是在此,一并谢过大家。”吴叔叔低沉着说。二十年过去了,提到女儿,吴叔叔还是那样动情,一切都未曾改变。

  李知展开优优的信,那是21岁的优优写给45岁爸爸的信,更像21岁的优优写给20年后近不惑之年同学的信:

  Life is like a long river, it will end someday and somehow。 No one can escape from that eternal end, when that day comes, we'll say goodby to this colored world。 A man's life is a man's song。 Whether it's sad or happy, fierce or quiet, it's his own song。 A song written in his own way with his soul, with his life。 A man lived, did what he should do, found what he want, fulfilled his dream。 He then died calmly。 Because he knew that there was nothing to regret。 He had seen evil and good, ugly and beautiful。 Now it was all over, it was time for his play to close and gave the stage to newcomer。 His song was going to end, but it would never diminish, it would become a tiny part of the chorus of the universe, and that will sing forever。 Another man lived, struggled, but never reached his dream, for him, life was a perpetual nightmare, then he saw the twilight, they glimmered far in the distance, though he had no time and he would never got there, his heart was quiet, for he knew he had tried his best。 His song might only be a faint cry but he knew it was just the prelude to the grand movement of that chorus。 He died happily, hearing the song were sung continue。

  The world is beautiful, because of warm sunshine and also because of its rain and storm。 Only a man who has been drenched with tears can understand the real meaning of happy。 Once a famous writer said in one of his novel: there is no real happy in life, but just one situation compared with another。 The whole meaning of life lies in two words “hope and wait”。

  To be or not to be, it's all depends on a man's own attitude to life, on whether he appreciates the morning sunshine, whether he want to explore the beauty of nature。 If the thunderstorms come, it all depends on whether he still firmly believes that the sun will rise again。 Yes, the sun is going to shine, and it will shine even more brilliant。 Do not cry, just wait and hope and fight。

  Life and death and the sunshine make the world。 As they go round generation by generation, day by day, the world go round。 Let's sing out our own song lauding life, lauding world。

  20年前,优优站在生命的终点回看人生,拥有了同龄人没有的高度与视角,也拥有着同龄人没有的深沉与爱。

  20年后,李知依旧能感到优优的优秀,依旧为她骄傲。

  翻译:

  生命如一长河,一天,某种原因,她将走到尽头。没有人可以摆脱这最终的宿命:那一天,我们将和这个多彩世界做最后的告别。生命也如一首歌,无论悲伤还是喜悦,激荡抑或平和,都是自己独有的。这首歌,是用他的灵魂,用他的一生谱写而成。

  如果一个人,做他应该做的,找到他渴望寻找的,完成他的梦想,他就可以安然离去,因为他此生已经没有遗憾。他见过善,也看过恶,他感受过大美,也直面过丑陋。现在这一切结束了,属于他的舞台和演出结束了,他要离开这里,将这里的一切留给新来者。他的歌声将远去,但却永不会消失,和整个宇宙相比,这声音微弱飘渺,却永远存在。如果一个人,他努力生活,他不懈奋斗,但是他却仍然无法实现梦想。对他而言,生命似乎是无尽的黑洞,然而,垂暮之际,一丝光亮突然出现在他的生命中,它们在遥远的深处明暗不定,泛着微光。他终于看见了它们,但他已没有时间和机会去到达彼岸。他的心依旧可以安静,因为他已经尽力了。他的生命之歌也许只是一段微弱的哭泣声,但他知道那将是磅礴大气音乐的序曲,他仍可以心怀喜悦地离去,因为他知道这首生命之歌将永被传唱。

  世界之美,在于他有阳光,也不乏风雨。只有真正绝望过的人才懂得快乐的意义。一位著名作家在他的小说中,写道:人生并没有真正的快乐,只是一种情形与另一种情形的比较而已。整个生命的意义只在于:希望与等待。

  一个人如何生活,取决于他怎样看待生命:他是否为每个清晨的阳光而感动,他是否愿意去发现和感受这个世界的大美。而暴风雨来临时,他是否坚定地相信,太阳会再次升起。是的,太阳将再次照耀大地,而且必将更加明媚与闪亮。不要哭泣,只需要等待、希望,和奋斗。

  生、死和璀璨不灭的阳光构成了我们的世界。他们一代代传承,接力,我们的世界也随之生生不息。让我们为这不息的生命,为这大美的世界引吭高歌吧!

继续阅读:第99章 致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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