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后,当我回忆起那个生日的尾声,都会惊叹世事奇妙,冥冥之中,原来我们都是命运的局中人。
“菀菀,你有没有什么害怕的事?”程翰西把我放下,把我垂落的发丝别在耳后。
“你是骑士,你有盔甲。”我抱着他,“那我还怕什么?”
他的眼神柔软,我在那清澈的眸子中见到两个小小的我:“那你呢,你有什么害怕的吗?”
他说:“我只怕在本应相爱的今生放弃了机会,来世不知能否再如愿成双。”
“你在说什么?”我不解,“只要相爱的人在身边,珍惜眼前,哪有那么多今生来世?”
“你说得对,应该学会珍惜眼前人。”他苦笑,“我最恨自己的是,在应该去珍惜的时候没有做到,要等失去了才后悔。醒悟太迟,教训太惨烈。”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程翰西,笼罩在一片哀伤阴郁中,霎时间,气氛沉重,似即将大雨倾盆。
我小心翼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是完全来不及了吗?”
“你信不信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可以让人梦想成真的网站?”他突然抬头。
“不信。”我摇摇头,“哪可能会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他展颜,揉了揉我的发:“走吧,我饿了,想吃花生馅饼。”
“程翰西。”我与他十指紧扣,“不管你以前爱过谁,以后会爱谁,我只知道现在你爱着我,我爱着你,那就够了。”
“菀菀,”他牵起我的手背,在上面印下浅浅一吻,“不论从前、现在,还是以后,我爱着的都是你,只会是你。”
那一天是5月29日,本应是寻常的下午,我的右眼皮却跳个不停。
“队长,你怎么了?”阿勇见我不对劲。
“右眼皮总在跳。”我皱着眉。
“左眼跳财,右眼……”蓦地,出警的讯号尖锐地拉响,止住了他未说完的话。
我觉得心里慌得很,俗语说左吉右凶,莫非会发生什么事?
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我匆匆瞥了一眼来电,是程翰西。我来不及接起电话,消防队已全员集合完毕,我只得收回视线,跟着他们出发。
十二层的天台上,有一个缩小的人影,楼下聚集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频频交头接耳。
“小兰原本科科全优,一年前父母离婚,她开始沉迷于酒吧,学坏了,男朋友周周换……”报案人神色焦虑,“最近还听说她怀了孩子,男友却人间蒸发了。”
天台上的少女精神涣散,晃着脑袋摇摇欲坠。我迅速做好指挥,让他们展开救生气垫:“她应该是吃了药。这里只有我一个女的,和她沟通比较好,你们按指示做好措施。”
我爬到楼顶,小兰的情绪起伏很大,癫狂的笑声和哭声交织。她见我靠近,声音缥缈:“他人呢?孩子的爸爸呢?”
“孩子的爸爸在楼下等你,小兰,你下来,我带你去见他。”我出言安抚。
“你骗人!他不会来了!你们都是骗子!”她尖声吼道,抓起身边的一块砖头向我砸来。
我躲过后,暗暗估量,想用蛮力直接把她拉到旁边的安全地带,她却软下了性子,向我伸出手:“姐姐,我累了,不想做戏给他看了,你带我回家吧。”
她的语气听起来无异,又主动把手放到我的手里,我渐渐放下心里的警觉,牵着她准备离开。突然,她却狠狠朝我的膝盖踹了一脚,我吃痛,跪倒在地,她立马挣开我的手往天台的另一端跑去。
“小兰!”我挣扎起身,想要抓住她的手。天台的另一端并没有铺设救生气垫,她一旦跳下,必死无疑。
忽地,一个疾驰的人影先于我跑到了小兰的面前,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被制服。
“程翰西?”我看清了他的脸,他正用手箍实小兰的两个手腕,她一直在试图挣脱,却抵不过男人的力气,随后赶到的警员把她带了下去。
也就是那一刻,我的右眼皮终于停止了不安的跳动。
“你放心,我会及时对她做心理辅导,直至确保她走出困境。”程翰西一把抱住我,“你没事了,没事了。”
我不解:“我本来就没事啊。”
他抱得太紧,我透不过气,稍稍推了他一下,却被他加重了力度:“不准推开我。”
“你怎么来得这么及时?”我问,“就好像知道今天我一定会出现在这里。”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却答非所问,“菀菀,我们去约会吧。”
夏天的夜晚,程翰西和我吃完饭,从黄埔花园走到明安街,我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每次和你吃饭你都给我点这么多,以后我吃成大胖子怎么办?”
“不会,相信我,你以后还是和现在一样瘦瘦的。”他捏了捏我的脸,“所以我才想让你多长点肉,不然以后穿婚纱都撑不起来。”
正走到天桥的时候,一个掩在夜色里的算命摊出现在我们眼前。摆摊的老奶奶满脸皱纹,见我多看了两眼,欢喜地迎了上来:“小姐,要算命吗?”
我摇摇头,老奶奶却拉着我不让我走。无奈之下,我只好坐在小板凳上,摊开手掌:“那帮我看看运程吧。”
“真奇怪……”她蹙起眉头,布满老茧的手在我的掌间拂过,嘟囔一番,又凑近细细看了许久。
我被她弄得莫名紧张:“怎么了?”
“你的生命线原本是到这里就结束了。”她难以置信,手指停在了一处,“可是到这里,又莫名其妙接驳上了。”
我反倒松了口气,纯当老奶奶老眼昏花看错了。程翰西却一把抓住她的手,双目瞪大:“你没看错吧?”
老奶奶不满地拂开他的手,双唇一张一合:“这位先生,我虽然老了,但不至于睁眼说瞎话。”她见程翰西愣愣地杵着不动,干脆托起他的手掌,“不信我也帮你看——啊!”
她突然失声尖叫,像触着烫手山芋一样蓦地缩回手,颤巍巍地自言自语:“不可能,不可能……”
老奶奶最后回头看了我们一眼,摊子也不收拾,便哆嗦着落荒而逃了。
“这个老奶奶好奇怪啊!”我觉得好笑,挽着他的手臂准备离开。
“老天保佑。”程翰西突然把我的头摁到他的胸口上,“心口的大石总算放下。”
我闷在他的怀里动弹不得,只听到那强有力的心跳一声接着一声:“什么大石?”
“如果我告诉你,我是来自2017年的,你会不会吓一跳?”他松开我,定定地看着我,眸光闪烁,“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我和你说了什么?我说的是,2015年,初次见面。因为菀菀,我们原本应在2016年才结识的。”
“你别开玩笑了。”
我的耳边嗡嗡作响,他继续道:“我们虽然都属于同一分区,但直到2016年的一次纪律部队联谊才认识对方,之后一起出过几次任务,接触多了起来,很快就走到了一起。”
“可是那时我只顾着忙工作,常常忽略了你的感受,对你关心少,以为你会永远在身边。”他陷入了痛苦的回忆,“我放了你太多次鸽子,每个纪念日和节日,你订好的餐馆我很少应约。你太懂事,不吵不闹,没有怨言地原谅我。后来在2017年,也就是我们结婚的前一天,你……”
“我怎么了?”我紧张地看着他。
“你抱着白色的婚纱,从十二层天台跳了下去,再也没能醒来。”他哑着嗓子,“事发地点,就是今天下午那里。”
“小兰?”我讶异,“怎么回事?”
“在原本的这一天,我并没有出现,所以你没能拦下小兰,眼睁睁看着她从天台的另一端一跃而下,摔得血肉模糊。你认为是自己的失责而导致她的死亡,从此种下心病,常常在夜里做噩梦。你却没同任何人说起,包括认识我之后。”
“可我不是还和你走到了一起吗?”我疑惑。
“你藏得太深,我又对你关心太少,所以并没能帮你渡过难关。”他顿了一下,“你本来已经把这桩事尘封,可婚礼前一天,你从婚纱店出来,对面的大厦楼顶有人跳楼,导致你再次亲眼看到惨剧发生,触发心病。后来你去了十二层天台纵身跃下,再也没能醒来。”
“我不是不爱你的,可是这样的爱在生死面前,却显得那么可笑而单薄。”他惨笑,“你离开我之后,我才知道自己是个多么不称职的男友。后来我重新了解你,把你的生活轨迹熟背,可是……可是我仍旧孤家寡人一个,日日后悔。”
若不是他的神色与以往的促狭嬉笑完全不同,我是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这荒诞故事的。
我把他的话消化了很久,那些我觉得的似曾相识,以及他对我生活的了如指掌,亦全都找到了源头:“所以,你就回到了2015年,回到小兰那件事发生之前,遇到我,带给我欢乐,为的就是带我顺利渡过这场劫。可是……可是你是用了什么方法回来的?”
“你信不信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可以让人梦想成真的网站?”程翰西第二次问这个问题,见我愣神,他便接着说,“有一日我误入了一个叫作‘换乐’的网站,换了一个回到过去的机会改变命运,所以我就回到现在与你提前相遇了。”
“有得必有失,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交换,听起来怎么不太对劲?”我担忧地问,“你别被忽悠了,这会不会要你付出什么代价?”
“那代价要是我灰飞烟灭,能再见到你一次……”他环住我的腰,呢喃道,“能再见到你一次,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别乱说话,要真这样,我不还得患上抑郁症?”我拍了拍他的手,“喂,如果你没有回到过去的机会,最后的结局还是我在2017年离开了你,你会怎样?最多买醉两次,然后就潇洒做人,另结新欢了吧?”
“我会买醉一生。”他正色道,“我会每晚失眠,因为总是梦到你,然后立贞节牌坊,终身不娶。”
我不屑:“你是谈判专家,口才了得,我怎么知道你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有一句是真的。”
“嗯?”
“我胆小说不出口。”他叹气。
“哦?那要不要给你灌几杯酒壮壮胆?”
“我觉得,这样壮胆比较适合我。”他径直吻过来,然后附在我耳边,“嗯,信心倍增……莞莞,我爱你。”
唇上温润的触感还在,我的呼吸恢复畅顺,程翰西的眸子里有盈盈清泉,温柔明亮。我别过头,耳根泛红:“我不喜欢你花言巧语。”
“你是不喜欢我花言巧语,还是不喜欢我?”
“不喜欢你花言巧语。”
“嗯,我知道你喜欢我。”他愉悦地挑挑眉,“菀菀,你已经表白过了,不必迫不及待每天都向我证明你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