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日某天再相见,
赠出这首歌,
但愿那温暖双手可永远伴我,
哪用再得到更多。
很多人都说,十二海味行的当家傅永森,他见证了数十年来的风风雨雨,岁月飘摇,却始终屹立不倒,是香港的传奇人物。
1992年掀起移民潮,许多人要么一哄去“坐移民监”,要么与伴侣分居两地做“太空人”,澳洲的月色未必美,傅永森不走,常常坐在窗台边,泡一壶栀子花茶,一坐就到午夜。
1997年香港政权交接,零时回归的时候,傅永森打开电视,那场雨很大,淋湿了那艘不列颠尼亚号,那暂时休业的五天长假期,他就坐在家里藤椅上看书,门也不出。
2002年亚洲金融危机,负资产的阴霾席卷,傅永森带领海味行所有人开拓新的销售门路,咬咬牙漂亮地挨了过去。
2003年“非典”,他戴着口罩,早出晚归,亲自给店里一遍遍消毒……
他熬过了每一个艰难的、人心惶惶的时刻,坚守在香港,留在十二海味行,哪儿都不去。跟在他身边多年的老员工们都说,他是曙光,是灯塔,他在哪里,哪里就有希望。
“傅永森,你答应我,以后要更加带眼识人。”
“你要把十二海味行继续发扬光大,我以后逢年过节都会来买花胶、刺参。”
他从春节等到冬至,从风华正茂等到佝偻白发,每逢大小节日,他都会穿着最正式的白衣黑裤,守着花胶、刺参坐在店里,一年又一年。
如今是2017年,他等那朵栀子花足有三十年了。
“请问老板在吗?”傅永森闻言抬头,手里的茶杯忽地掉落在地。
他已经老了,腰背已经有些弯曲,时常需要戴老花镜,可此刻瞳孔却霎时清明,来人和三十年前一模一样,青春俏丽,披着乌黑长直发,穿着细肩带白裙,皮肤白皙,不施粉黛。
吴碧迦见到一个鬓角斑白的老人踉跄着起身,他眉目里都是震惊,伸出手想要触碰她,又怕那生出零星斑点的手吓到她,只好屈指收回。
她也一惊,于她而言不过是几天,对傅永森来说,已经三十年了。
她觉得他老得太快,可他却在那么不为人知的漫长岁月里等到花甲,身边的同龄人早已儿孙满堂,只有他孤苦伶仃一人,守着仅有的两次值得留恋的记忆,无望了数个春秋。
“你是……你是碧迦?”傅永森的声音沙哑,他闭了闭眼,又睁开,面前的人和三十年前的轮廓完美重合,依旧是这么年青,“怎么可能……三十年了……”
妖怪才能长生不老,心中的爱人,不朽是在心里,怎会现实也是?
“是,我是。”她莞尔。
吴碧迦环顾了一下海味行,金字招牌依然在,她用第四笔交换审批延续了傅永森十五年的寿命。他没有骗她,她查了资料,他确实把海味行做得很好,即便在传统行业不景气的今时,他也有聪明的头脑去做电商,做推广,生意照样红火。
在香港,依旧无人不识十二海味行,它依旧是香饽饽。那纨绔四叔永远沉寂在了澳大利亚,没有回来的机会,而傅之远,也不会再被联姻缠身。
不过,在找傅之远之前,吴碧迦还是决定先来海味行,她曾答应过傅永森,会再来见他。
“你这些年过得好吗?”吴碧迦笑眯眯地把手里的果篮递给傅永森,“我晨早就去油麻地买来的,很新鲜,你尝尝。”
傅永森温和一笑:“我过得很好。”他低头看了看,果篮里面都是适合老人家吃的品种,草莓、橘子,绵软易入口。
那一刻,他的心里突然无尽悲凉。
“我老了……”傅永森喃喃道,“可为什么你还是这样呢……”
她不知道他等了她三十年,她只纯粹以一个后辈的身份来拜访对她有恩的老人。所以彼时的她听不出那话语背后的悲伤:“我骗了你,其实我是掉入了时空旋涡,去到三十年前,所以遇见了你。”
傅永森定定地看着她,她眉眼里都是笑意,毫无促狭。
时空旋涡,他迷迷糊糊地想,这多像一场梦啊,一梦三十年。
“你过得好吗?”傅永森轻声问。
吴碧迦点点头,想了想,又摇摇头:“不过我想,会好的。”她穿着那白衫,像翩跹的蝴蝶,低头选好花胶、刺参,“来,帮我称。”
傅永森看了看,颇为惊讶,她是懂行情的,挑的都是上乘货色:“你是内行人?”
“有人教了我两年。”她浅浅一笑,又假装不经意地问,“我看网上说你有个侄子,他有没有带过女朋友来海味行看过你?”
“嗯?他有女朋友吗?”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能是没遇上我在的时候——你怎么问起这个?”
“没什么。”吴碧迦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傅之远从来没有带过她去见过他的家人,总说再等等,哪怕命运重来一次,也还是没变。
她递上钱:“喏。”
他把她递过钱来的那只手轻轻地推开:“送你的。”
“送我?”
“就当是送给梦和命运吧。”他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那,有缘再见!”吴碧迦朝他挥挥手,提着袋子离开了海味行。
桌上有一面镜子,傅永森定神照了许久,那里面的男人白发丛生,皱纹在脸上书写着光阴的残酷。
他拈了一颗草莓入口,极酸,比眼眶还酸。
回到家后,吴碧迦忙着动手洗食材,她今晚要煮一锅两人份的花胶汤。
摁了炖盅开关后,她终于闲下来,拨通了傅之远的电话。
如今的傅之远,没有各种集团千金的骚扰,没有花花绿绿的联姻绯闻,他仍然是爱她如初的傅之远。
想到这里,吴碧迦的心情不免大好。
“傅之远,我炖了花胶汤,你今晚……”
“吴碧迦,”那头沉默了很久,只有风声呼啸,“我们分手吧。”
是和那天一模一样的噩耗。
吴碧迦愣在原地,手脚冰凉,她听见自己问:“理由?”
“我们不合适,家世、背景、性格都差太远。”傅之远冷声道,“我已经买好今晚的机票,我以后会在国外定居,不再回香港。”
“和谁?”她捏紧沙发靠垫。
“一个人。”他的话如一把利刃,“终身孤独,都不愿与你共度。”
吴碧迦维持接电话的姿势很久很久,直到臂肘酸痛,她听着那连绵的“嘟嘟嘟”声,像是在嘲笑自己的愚蠢天真。
不爱就是不爱了,没有那么多痴心换情深。两年情意,负心一场,他们终成陌路。
她心灰意冷,把厨房里的汤“哗啦啦”倒掉。
紧接着,那肥头大耳的老板又打来了斥骂的电话:“原始数据错漏百出,还有那游戏策划案,小学生水平……吴碧迦,你以为你很了不……”
她干脆关掉手机。
打开电脑后,吴碧迦蓦地感觉一阵冷风吹过,她清醒过来:“对,换乐网站。”
她没有办法改动代码使得网站销毁,心一横,正欲拿起电脑往地上砸碎,那个用黑色花边点缀的页面突然亮起,系统的声音阻止了她:“吴小姐,你别冲动。”
吴碧迦冷笑一声:“我冲动?我就是因为不冲动才帮你们做了那么多桩坏事,自己也落得这般下场。”
她害得那些有情人的姻缘线支离破碎,被诬陷的、失去枕边人的,还有躺在医院病床上的,惨剧一幕接一幕,鸳鸯失散。
“我并没有因为换来的心愿而挽回和傅之远的感情,一切都没有改变。”吴碧迦开口,“罢了,我和他散了就散了。”
“事情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那声音说道,“也远超你的想象。”
“我没兴趣。”
“你想不想知道真相?想不想知道为什么傅之远在你们相爱两年后一反常态,始终都要推开你,不论是接受联姻,还是改变历史之后的出国独居——这是他最大的秘密,也是你生命的重要转折点,吴小姐,你就真的不感兴趣吗?”
秘密?
她抿嘴道:“是不是要审批第五笔交换才能换取心愿?”
话音刚落,屏幕上就显示了一个女生的面容,她在漆黑的小小蚁巢里,一开始有些犹豫,担心这个网站的真假。
假作真时真亦假,信与不信,都是命中注定。
“你需要换的话,可承诺不后悔、不遗憾?”
“你是否确定进行本次交换,以未知的失去为代价?”
等他飞黄腾达,是会爱你如初,还是弃如糟糠?
待风再起时,那颗真心,会不会永不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