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下午三点半,位于尖沙咀的半岛酒店照例排着长长的人龙。白衣黑裤的侍者端着擦得锃亮的银质餐具优雅穿梭,靠窗的那桌有三名女子,已吃了半个多钟头的下午茶。
甲女拿了最下层的司康,小口啖食,唇蜜竟未脱落:“我好讨厌我的男友,逢年过节只会给一张银行卡,连陪我购物的时间都没有。”
乙女嘴馋,选中中间的培根塔,大口咬下,身上的名牌套裙都抖了两下:“总好过我那位,每晚准时下班回家煮饭,公司的人都喊他女友奴。”
“子欣,你认为呢?”她们饱食后,突然把话题抛到我身上。
“律所向来工作繁忙,我哪有时间谈恋爱。”
“子欣真不愧是我们之中事业心最重的新时代女性。”
她们转而喝起花茶,讨论哪家的珠宝适合让男友破费,刚刚的话还在我耳边,明明是赞赏,听起来却颇觉讽刺。
“约了客户四点会面,我先走了。”我看看表,向她们挥手道别。
回到律所,我才松了口气。
根本没有四点的客户,这宗离婚诉讼案,妆容华丽的中年贵妇人这段时日已经把该说的说尽,除却那一箩筐怨怼的缘由,便是争夺金银财产的要求。
“明早聆讯结束后,有媒体记者希望做一个专访。”秘书敲门进来,“房地产大亨方氏这次分道扬镳,引起全城轰动。”
我摆摆手:“婉拒他们。”
当初海誓山盟,鲜花香槟,盛大婚礼轰动全城,如今撕破脸面,把昔日情意剥到只剩利益,也是全城轰动。
也许未曾尝过恋爱五味,是幸事一桩。
我揉揉太阳穴,把第二日的资料整理好后,望向窗外,一大面玻璃窗后是夜幕下的璀璨灯火。
指针指向八点,我把高跟鞋脱下,换上办公桌下的一双白球鞋。
光怪陆离的大都市,我一个人沿着海滨长廊夜跑,藏在影影绰绰的黑夜里,极为舒适。
维港边聚集了很多游客,大都围在栏杆边观赏对岸,灯火闪烁在大厦间,看不清里面的人是饿着肚子加班,还是悠闲地坐拥万壁江山。我跑了不知多久,直到气喘吁吁,满身是汗,才停下来。
人已经渐渐散去,我到周边的小店里买了一瓶冰啤酒。
“找零五角。”老板递给我一枚硬币,孰料那钢镚太过滑头,一时离手滚落在地。
我顺着它的轨迹紧随,好不容易看到它停下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它轻轻拾起。
“这是你的吧?”
面前的海波光粼粼,映得男人眉目似清流。他也流着汗,头发湿淋淋的,穿着T恤,肩膀搭着条毛巾,无疑也是夜跑一族。
我点点头,正想道谢,他却把手一缩。
“我也想买啤酒,正缺五角,看在我拾金不昧的分上,不如……”他笑眯眯地看着我,“我天天来这里跑步,还是第一次遇到你……喀喀,你这样的好心人呢。”
我翻了个白眼,点点头,旋即转身离去。
“小姐,给个联系方式,我到时还钱给你。”他追了上来。
“不必。”
反正,日后也不会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