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海星在鱼塘边蹲下身来,却见这鱼塘里的水却是淡红色的。这地府真是处处怪异,也不知是彼岸花太过茂盛造成的光影效果,还是本就如此。
说起来,那忘川里的水也是暗红色的呢。
范海星心想着,抬头看了看这冥王殿的围墙。却见这儿园中有园,岔路无数,倒像是个迷宫。只是这偌大个冥王殿,居然没有别的植物,只有彼岸花。红彤彤的一片,倒是喜庆。
一个人呆着又觉得有点儿无聊了。范海星向来就不是个耐得住寂寞的人,这会儿四下张望,远远的就只看到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站在鱼塘边不知在干什么。
范海星立马屁颠颠地跑过去,十分自来熟地拍了拍那小姑娘的肩膀。“小妹妹,你干什么呢?”
小姑娘吓得不轻,惊呼一声转过身来。这一转身不要紧,反倒是把范海星给吓了一大跳。
只见这姑娘半边儿脸都坑坑洼洼的。就跟被撕碎了又贴上去一样,皮肤上透着骇人的鲜红。就算她留着长发,也完全遮不住这么大面积的伤痕。
看到范海星惊讶又害怕的眼神,小姑娘赶紧低下头去。范海星这才看到,她手里端着个小碗,里面装着肉末一样的鱼食。
“对不起啊,小妹妹,我不是故意要吓你的。”范海星赶紧道歉。“你在这里喂鱼啊?我跟你一起吧?我叫范海星。”
范海星说着,还大方地伸出手去表示友好。但是这小姑娘并不明白她伸手是想干嘛,赶紧连连后退。
范海星有点儿尴尬,只好收回手去。“你别怕,我没有恶意的。你叫什么名字呀?这儿这么大,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啊?”
小姑娘胆怯地看了看她:“对不起范姑娘,我这副样子吓到你了。”
“哎呀,你一个小姑娘,怎么会吓到我,我还见过更糟的呢。”范海星大气地摆了摆手。
小姑娘听范海星这么说,便小心翼翼地笑了笑。
“地府的大人们都唤我小鱼,姑娘你也如此唤我吧。我瞧着姑娘眼生,莫不是新来的事务官大人?”
“唉,你可别提了。我迷迷糊糊就死了,来到这地方,还被那个叫谛听的老妖怪留在这儿,叫我打杂,不让我投胎!要我说,与其给他打杂,不如跟你一块儿喂鱼有意思!”
范海星说着就一屁股坐在鱼塘的假山石上。
“怎会呢?谛听大人对待我们这些下人很好的。我来这地府时,无依无靠,家中也无人为我烧纸祭奠。谛听大人便留我在这儿,每日给这冥王殿的鱼儿喂食,也能得一份香火钱。”
小鱼一边说着,完好的那半脸上便浮起了一抹红晕。她捻起一把鱼食洒在水里,没一会儿水面上便浮起一群通体鲜红的鱼儿,争相吞食。
范海星扁了扁嘴:“是啊,对下人很好,好到让我一个人打扫那么大间屋子,简直欺人太甚!”
正说着,扑腾抢食的鱼儿就甩起一串水珠,不偏不倚就溅在范海星的身上。
“嗬!你们这些鱼都敢欺负到我头上?!”
范海星愤愤地伸出手指就要去戳那些鱼。小鱼本来正笑着看范海星狼狈的样子,见她把手伸进水里,立马倒抽一口凉气。
“范姑娘不可!”
话音还没落,范海星已经把手指头伸进水里。顿时觉得自己的食指一阵疼痛,赶紧收回手来。
只见白嫩纤细的手指上,此时居然布满了细细的齿痕。指尖处被咬得最严重,竟然已经扯出了一条口子,血珠子顺着手指流下来。
“哎呀我靠!这鱼还咬人呢!”范海星惊愕地跳起来。
“这地府所有走兽虫鱼,皆是亡魂的残念凝聚而成。往生的遗憾,爱恨幻化为生灵,自然是要食荤腥的。怪我没早些告诉你,我替你包扎一下吧。”
小鱼匆匆掏出一条手帕。范海星鼓着腮帮子,看着自己的手指头暗道倒霉。血珠从手上滴落,和脚边绚烂绽放的彼岸花融为一色。
范海星低下头,便见那朵彼岸花花瓣微颤。似乎是从那滴血液中吸收了养分,本就十分妖娆艳丽的花瓣此刻更加放肆地舒展着。
“你可别告诉我这花也是吃人的啊?”范海星怯怯地后退两步。
“怎会呢?我还从未见过彼岸花仅仅因为一滴血,就有如此大的变化!许是姑娘你生得好看,就如同这彼岸花一般,它才对你的血有如此大的反应。”
小鱼说着,用手帕小心翼翼地把范海星的手指头包起来。
冷不丁被人夸了一下,范海星心里立马就跟吃了蜜一样甜。心想这小姑娘真会说话,这彼岸花也是真漂亮,跟我投缘。
想着想着,范海星就一时得意。鬼使神差地把那朵彼岸花摘了下来,别在自己的头发上。
“不过我昨天随谛听在地府逛了逛,怎么没见其他地方有彼岸花?难道彼岸花只能生长在冥王殿?”
“这个呀,我听殿中老一辈的事务官们说,千年前,这地府上至黄泉入口,下至轮回道,处处都有彼岸花。花海一望无际,鲜红灿烂。”
小鱼憧憬地说着。“只不过后来不知何故,地府中其他地方的彼岸花开始迅速枯萎死去。谛听大人遂将所有的彼岸花都移植到这冥王殿中,日日精心照顾。这才使得冥王殿独这一处的彼岸花得以如此茂盛鲜艳。”
“是么?听起来这家伙还挺注重濒危物种保护啊。”范海星喃喃自语道。“这家伙在你看来样样都好,怎么偏偏对我这么苛刻?还说我干不完活,就让我去做苦力!”
小鱼一听,立马担忧道:“那姑娘你做完工了吗?”
“没呢,我凭什么要一个人打扫那么大一间屋子啊!我就不信他真能让我去当苦力。”
“那怎行?谛听大人向来公私分明,说一不二!他若说让你做苦力,那便必定会让你做苦力!”
范海星脸色一变:“不是吧,真的吗?!”
小鱼连连点头:“千真万确!此时时候不早了,姑娘还是赶紧回去做工吧!我活轻,帮你一起!”
范海星差点感动得就要哭出来了,连连对小鱼道谢。两人飞快地跑回杂务阁,操起扫把抹布就赶紧打扫起来。
这偌大的一间屋子,就算是她们两人拼了命地打扫,一个时辰过去,也就只打扫出了一个前阁。
轻巧简短的九声钟响忽然响起。小鱼一听,立马一拍手道:“完了,已过了申时!”
“过了申时?过了申时会怎样啊?”范海星胆战心惊地问。
没等小鱼回答,一道挺拔的身影就从大殿的方向迅速走来。
“范姑娘,谛听大人要来了,要是被他发现我在这里就完了。我先走了,你多保重呀!”
小鱼说完就扔下手里的扫把,急匆匆地跑走了。范海星心里咯噔一下,看了看才打扫了三分之一的屋子,只觉自己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了。
不行,她可不能如此坐以待毙!要是趁谛听发彪之前,主动承认错误,抛个媚眼求求饶什么的,说不定这家伙也能良心发现,放她一马?
这么想着,范海星就赶紧整理了一下自己乱七八糟的衣服。被放在一边的那朵彼岸花也成为了她头发上唯一的装饰品,鲜艳妖娆地别在她的发间。
谛听刚一踏进杂务阁,就看到范海星腆着一脸讨好的笑容迎了上来。她眼波流转,一袭碎花长裙飘飘如仙。发间的彼岸花鲜艳如血,那抹肆意张扬的红色飞入谛听的眼中,只叫他心中一阵刺痛!
“谛听大人啊!小女子肩不能提手不能挑,您交付的任务太重,小女子。”
“何人让你摘下这花的?!”
没等范海星把讨好的话说完,谛听就先怒不可遏地打断了她。原本明朗细长的双眼此时怒目圆瞪,似乎摘下这朵花,就跟天大的罪过一般。
这副样子吓得范海星一下子头脑空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谛听伸出手,一把拿下那朵彼岸花,如若珍宝一般护在手中。
“你可知彼岸花乃是我地府的珍物!你竟随意采摘!如此随意狂妄,让你在此多待几日,岂不是将这园中的花都摘光了!”
范海星被训斥得手足无措,但是又觉得委屈。
“不就是一朵花么!这殿中随处都是,我就摘了一朵,你何必大发雷霆?!况且,你事先也并未告诉过我,这花如此宝贝!”
一气之下,范海星自己说话都变得文绉绉起来。她不明白自己到底触了什么霉头,处处都能招惹到谛听。这么想来,也觉得他手中那朵花也变得令人生厌起来。
“区区一朵破花,就让你大动肝火!你好歹是神仙,居然如此小气!”
范海星气鼓鼓地一把夺过那朵彼岸花。谛听阻止不及,只见范海星将花一把撕碎,还扔到地上踩了两脚。
这一下无异于火上浇油。谛听抬手推开范海星,但也已经无法抢救。彼岸花花瓣尽碎,沾在石板路上变成了一滩花泥。
范海星被推得踉跄两步。看到谛听的双手握紧了又松开,脸上的怒火几近沸腾。恐怕不是念在她是一个姑娘家,谛听此时都要动手了吧。
“你如此狂妄,不服管制。那便如我说的,无需留在这冥王殿了!明日便随马面去游魂城西面做苦力去吧!”
谛听说着,抬手一挥。范海星就看到自己挂在腰间的事务官工作证凌空一飞,到了谛听的手上。
范海星见谛听这疾言厉色的模样,一时心气也上来了。
“去就去!不就是做苦力嘛!正好还不用待在这儿,整日看见你这张臭脸!”
谛听冷哼一声,转身就走,似乎是一眼都不想再看到范海星。范海星也是满心气愤,此时也半点都没有求饶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