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差对小鱼做了个“请”的手势。小鱼这才裹着厚厚的袍子,走进地狱里。迎面就是凛冽的寒风,夹杂着受刑魂魄们的惨叫。
小鱼站着等了一阵子,就这一会儿,就觉得自己的双手都要冻僵了。
周洲一听说是有人来看他了,第一反应就是范海星来了。赶紧跑过来,一心想着范海星能把他从这儿带出去。
但是跑到跟前,才看到是小鱼。在此之前,他们也没见过几次,连话都没说上过几句。不知小鱼怎会突然跑来这儿看望他?
“鱼姑娘,你怎么来了?是我姐姐叫你来的吗?”
“是的,海星姐姐说,她今日事务繁忙,不能常常来看望公子。故而叫我来代为看望,还让我送来这上好的疗伤药。”
小鱼说着,便将手中的药瓶递到周洲的手中。周洲惨然一笑,浑身瑟缩着,面色被冻得青紫。此刻看到这药膏,心里也着实没有好受多少。
“猎人姐姐怕是不知道,这地狱里,肉身重塑便不会有伤。如此体会到的痛苦,便都如初次那样强烈。”周洲两手微微颤抖着。“我姐姐可说了,什么时候能带我出去?”
小鱼叹了口气:“海星姐姐也十分担心你,向谛听大人他们求情。好不容易才减刑到五十年。”
“五十年?!不是十年吗?!”
小鱼微微一惊,又说道:“这我便不知道了,只是,海星姐姐一定是怕你知道了太难过。她必然不是故意这么说的。
这段日子,海星姐姐一直在打点地府的贸易公务。罗刹城主也来了城中,与游魂城正式建交。如此一来,也是大功一件,谛听大人必定会给姐姐升官。”
说到这儿,小鱼又安慰道:“海星姐姐若是早日升上高位,说不定你也就能早一日放出去了啊。”
周洲咬了咬牙,脸上划过一丝凄然。“是么,猎人姐姐她,最近都还忙着公事,想着升官?”
“周公子,你切莫觉得海星姐姐对你不管不顾。很快就要到下一届上位事务官考试了,海星姐姐也是为长远做打算。”
想来也是,就算是范海星向谛听他们求碎了膝盖,他们也一定不可能立马就放自己出去的。
只有范海星自己登上了高位,说不定才有机会,直接将他从这儿带出去。周洲暗自想道。只是,等到那个时候,不知范海星还能不能记得他了。
小鱼见周洲仿佛若有所思,心里便暗自揣度片刻。她安抚地将身上的袍子披在周洲的身上。
“周公子切莫太担忧了。就算是看在谛听大人的面子上,这儿的鬼差也必然不会太过为难公子。
公子虽是因为海星姐姐,才如此身陷囹圄。但是那也并非时海星姐姐所希望的,还望公子不要记恨于她。”
周洲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只是他心里始终有个疙瘩。为什么同样的一件事,因范海星而起,她现在安然无恙,反而还受到褒奖。
而他周洲,却要在这冰山地狱中受尽折磨?五十年,对妖怪神仙来说不过是弹指一瞬,但是对他这么一个普通的游魂来说,简直已经是大半辈子了。
想到这儿,周洲便乞求地攥住小鱼的手:“鱼姑娘,你一定要记得告诉我姐姐。跟她说,千万别把我忘了,请她一定要记得把我带出去!”
小鱼点了点头,道了声“你放心”。这才宽慰地对周洲笑了笑,转身走了出去。
作坊的事情一时间终于又回到了正轨。虽然没有了周洲的协助,有些地方总是会有点儿麻烦,但是好在也都没有出过什么大的纰漏。
在周洲出事前,范海星让铁牛研究的天兵们的那些武器。现在也在地府中,仿照着开始大量铸造,也便用于地府的阴兵使用。
这天,正忙着跟铁匠们商量武器制作要求的事情。才说了一半,就听见身后的主街道中一阵骚动。转头去看时,只见人人都在往一个方向跑。
“出什么事了?”范海星探头出去看。
才看到是一辆由三匹马拉着的四轮辇车,正从忘川桥缓缓驶过来。这辇车垂着淡金色的布幔,辇前挂着金铃,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的辇车。
而在这辇车边儿上,莫言酒正率领着一队阴兵护送着。看这派头,倒让范海星心里有点儿害怕,该不会是西王母大驾光临,来找她跟谛听算账了吧?
“这是什么大人物啊?该不会是什么绝世美女吧?”身边一个铁匠好奇地说道。
范海星抹了一把冷汗:“看这架势,应该是天庭的大人物。惹不起惹不起,千万不要跟天庭的人扯上关系。”
“嘿,范大人你不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吗?怎么这会儿,冷汗都吓出来了?”
“去你的!赶紧去干活。”范海星推了那铁匠一把。
本来范海星也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但是看这阵仗,她越想越害怕,就担心真如自己所想,是西王母来了。
要真是来找她跟谛听算账的,她也得早有准备啊。不然事到临头,连跑路的时间都没有。这么想着,范海星便悄悄地跟了上去。
辇车缓缓驶过主街道,在温朴巷拐了个弯儿。然后停在了一个亮堂古朴的合院门口。范海星躲在墙角,瞪大了眼睛往辇车瞅。
一个侍从在马车前趴了下来,充当人肉墩子。但是趴了半天,却没见到有人从车上下来。
车里的人撩开窗帘,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个院子。“不是说了要好些的住处吗?冥王殿里没有住的地方了?怎能让我住在这种地方?”
这声音低沉尖酸,但是又透着一股子傲慢之气。不过范海星心里还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听见是个男的,总比听见是西王母来得好多了。
“这儿已经是游魂城中最好的院子了。还望大人见谅。”莫言酒谦逊有礼地说道,但是脸上并无表情。
辇车里的人哼了一声,抬手撩开眼前的帘子,踩着侍从的后背跳了下来。范海星这才看到,此人着一身墨绿长袍,身形纤瘦修长,看起来好似一根大葱。
虽然模样倒还清秀,面如白玉,墨眉皓齿的。但是嘴角那抹嫌弃的弧度,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了几分刁钻之色。
侍从们将车上的行李一项一箱搬下来。这人,除了衣服,甚至还带了花瓶,桌子一类的物品。难怪一个人要坐这么大一辆车,想来一定是天庭的人无疑了。
但是天庭的人又怎会来这儿呢?
范海星琢磨着,躲在巷子口。看着莫言酒在院子里,指挥着侍从们将那人的行礼和杂物都收拾好。
没一会儿,她就发现这人除了说话刁钻,就连各种要求也十分滑稽可笑。
“这青玉花瓶,必得要放在朝阳处,才能显其玲珑剔透。这红木衣柜怎可靠浴室摆放?若是让衣服受潮了如何是好?你们这些粗俗之人,可知道这些衣料有多名贵?!”
诸多刁难的言语。范海星越是听,就越是觉得这人简直就是没事找事。那一张嘴巴突突突就像机关枪似的,婆婆妈妈,没个男人样。
好不容易等到这人说累了,莫言酒他们才打点好那些杂事出来。看到范海星就站在巷子口,莫言酒眼中便是一愣。
“海星?你在这儿做什么?”莫言酒走过去问道。
范海星双手抱胸,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那个院子。“那人谁啊?嚣张跋扈的。亏得酒哥哥你脾气好,要是我,都要忍不住一耳巴子抽他脸上了。”
莫言酒淡然一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况此人是天帝指派来的。若真是跟他起了争执,可就不是我一个人的麻烦了。”
“这么严重?他到底是什么来头啊?”范海星歪头问道。
“此人名唤鹿遗,原是掌管杻阳仙山的仙兽。主庇佑之事,使祈求者多子多孙。不过,听说近日来因杻阳仙山的水治之事出了差错。天帝一气之下,便将此人贬来地府了。”
听到这儿,范海星便明白了其中意味。眼下冥王大选在即,不过只剩短短四月了。天帝自然会安排人来地府,明着是贬,其实是要此人登上冥王之位!
想来前几天在城门口,黑无常对谛听说的,冥王找他谈的事,恐怕就是这一件事了。
范海星越想越觉得心里一阵怒气。
“原来如此啊,这鹿遗,分明就是来抢我的冥王之位的!我怎能让他得逞?”范海星哼道。“走后门儿有什么了不起,有本事你丫出来单挑啊!”
话刚说完,院子里的门就又开了。范海星吓得一激灵,赶紧缩了缩脖子。但是鹿遗根本没看见他们,而是哗地倒了一盆水到院子里,然后又把门关上了。
范海星气得牙痒痒。“好一招以静制动,想挑衅我?”
“海星…”莫言酒无奈地笑道。“大选必定会公平起见的,你无需如此气愤。纵使有天帝他们的帮衬,鹿遗也未必就能胜过你啊。”
“别开玩笑了!潜规则从来都是最方便的捷径。不行,我得想个法子,不然这地府,要真是落到这么个娘炮手里,还不完蛋了啊!我去找谛听!”
说完,范海星就一跺脚,二话不说往冥王殿跑。莫言酒连拦都没来得及拦,她就一溜烟的不见了踪影。
一想到自己费了这么大劲。又是推动经济,又是提升武器实力,又是制造镇魔工事的。耗尽了心血,现在突然杀出来一个鹿遗,什么都没做,就要空手套白狼。
世上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啊!要真是让鹿遗做了冥王,那这地府还不翻了天了?范海星想想就觉得自己怨恨难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