谛听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但是略一动弹,胸中便如刀割般绞痛不止。他咳嗽起来,喉口涌出几丝血花。白泽原本怒火正盛,看到谛听情况不妙,赶紧住了口。
“冥医呢?!怎么还不来?哥哥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们担待得起吗?!”白泽一把揪住那阴兵的衣领。“速去叫来,否则本座宰了你们!”
那阴兵连连道是,连滚带爬般跑了出去。谛听捂了捂腹部,看着白泽。“银狐,是真死了?”
白泽低头道:“我本无意要他性命,我不知四象辟神戟会在貔貅手上。若我早知的话,必不会…”
“罢了。”谛听闭上眼笑了笑。“那家伙习惯了随遇而安,恐怕就是死,他也能坦然相对。只是招财,恐怕永生不会原谅你,也算是你的报应。”
“若报应只是如此的话,倒也是极轻了。”
正这时,庭院外又是一阵骚动。白泽转身看去,才看到是招财匆忙赶来,手里还提着药箱。
“姑娘还是请回吧,冥医马上就来了。貔貅大人下令,不允许您探视,切莫让小的们为难啊。”几个阴兵拦在门口说道。
“我也是冥医!眼下谛听大人身中剧毒,我怎就不能前去医治了?!”
正说着,招财就看到白泽就站在谛听的房中。冥医们此时恰好赶到,从招财身边匆匆走过,白泽虽有些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转开了目光。
“这群庸医能做什么?本姑娘一个能顶他们十个!”招财气得站在院门外直跺脚。
几个冥医给谛听把了把脉,一时间都面露难色。
倒不是他们真的医术不精。而是隐藏自己的脉象,对谛听来说实在太简单了。他们搭着脉,只觉得谛听的脉搏就像打鼓一样。
时而轻快,时而沉重,还挺有节奏感。但是这么一来,谁都不敢妄下结论说谛听这是怎么回事。一时间只得面面相觑,但是又不敢说是谛听自己搞乱脉象。
“回大人,谛听大人脉象虚浮,中毒颇深。我等医术不精,实在不知究竟是什么毒所致如此啊!”
白泽拧紧了眉头:“一群废物!哥哥尚还清醒着,你们就说不知是什么毒?!”
正说着,谛听就闷哼一声,咳出一口黑红色的血。白泽吓得脸色一白,一脚踹在为首的冥医身上:“还不快诊断用药!”
那冥医也是委屈得不行,只好趴在地上:“大人,我等实在无能,诊断不出啊!”
招财望见屋里的情形,立马喊道:“白泽,你再不让本姑娘进去,你哥哥就死定了!”
白泽气地咬牙切齿。以往都是他玩苦肉计折腾别人,谁知道现在也有被谛听玩弄的时候。他狠狠拂袖,对那些冥医吼着“滚出去”。
然后才无可奈何地对门口的阴兵摆了摆手。招财立马跑了进来,蹲在谛听的面前给他搭脉。
“还在这儿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出去?你以为这里谁想看见你吗?”招财转头恶狠狠地对白泽说道。
“我就在外面,若有何事,便叫我。”白泽冷着脸看了看谛听。这话里的意思是,我就在外面,你们休想玩儿什么花样。
等到白泽关上门出去之后,谛听才自己从袖口摸出一粒解药塞进嘴里。
“说吧,外面现在怎样了?判官殿现在由谁在掌管?”谛听撑着身子坐起来问道。
招财张了张嘴:“你都知道了?”
“地府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如何能不知?海星现在怎么样了?”
“她暂时还没事,现在还只是被关押起来而已。”招财叹了口气。“比起小海星,银狐有话要我带给你。”
谛听心中一沉:“什么话?”
“是关于…沙华的。”
招财心中实则也是犹豫了许久。本来她也有过不要把这事说出来的念头,但是这是银狐交给她的最后一件事情。若不做到,她真的会日夜不安。
“你与沙华相遇并非偶然。她嗜杀成性,天帝早已多次派人诛杀,只是次次落空。她自知情况不妙,才来到地府,意欲拿走生死簿,掌控三界众生。
只可惜她罪孽深重,拿不起如此圣器。恰好那时,你奉天帝之命来到地府讨伐于她,她才对你那样柔情似水。她不过是,想借你的手拿到生死簿而已。”
招财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谛听的表情。虽然她的语气平淡无波,但是千年以来的执念,又怎是这样寥寥数语就能表达清楚的?!
如此情深义重,执着千年的心意。直到现在,揭开了那些虚伪外表的装饰,才显露出其中的丑恶面目来。
谛听淡淡笑道:“你接着说。”
不仅如此,为了让谛听能够真正死心塌地,背弃天庭。沙华甚至宣告天下,说自己有了谛听的骨肉。实则也不过是一手编造的谎言而已。
她道行深厚,所说之语就连谛听那时都难辨真假。但是白泽却一眼便看出了她的虚情假意。
“兴许是因为他与沙华一样,都是心机颇深,性子阴狠之人。因而才看得如此清楚吧。只是那时你已泥足深陷,被沙华蒙蔽了双眼。
白泽用计将你骗回天庭,已是无奈之举。沙华成功在望,哪里愿意放弃。因而才率领众妖冲上天庭,只是如此实在是不自量力了。”
白泽当年并未真的赶尽杀绝,让沙华魂飞魄散。而只是打碎了她的魂魄,让其精魄碎片各自轮回。天下苍茫众生何其多,本以为谛听会就此放弃大海捞针了。
谁知道这一丝希望,都被谛听紧紧攥在了手里。才有了现在的这一连串事情。而银狐,自知沙华死后,树倒猢狲散。
若是没个容身之处,莫说是天庭的人。就是数千年来的那些仇家,都足以让他日夜逃亡。因而找上谛听,也不过是利用谛听,给自己提供一处庇护而已。
招财抹了抹眼角:“他说,这千年来他无一日不为此时不安。每每与你言起当年之事,都让他愧疚万分。如今,最遗憾的,就是没能亲口向你致歉。”
说到这儿,招财又一把攥住谛听的衣袖。
“谛听,你真的是打算用海星,来作为复生沙华的容器吗?我以前不知道你为何督促她努力修炼,为何助她一步步登上高位,为何给她你的彼岸花。
可是现在我知道了。你让她修炼,是为了让她能承受住那花里面的灵气和怨气。你助她一步步靠近冥王的宝座…难道,难道…”
话未说完,招财就先被自己心中萌生的这个想法惊得不敢说话。
但是谛听,此时却忽然仰头哈哈大笑出声来。
“不错,正如你所想。”他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天帝对我忌惮已久,数月前通界车一事你也见过了。他对我已有杀心,我若让沙华复生。彻底掌控地府,掌控众妖,又何须畏惧他天兵天将?”
谛听此时,脸上既是悲愤,又是绝望。千年的执念,一朝化为乌有,他无泪可流,但是胸中苦痛,又能用何种方式来发泄?!
“可是,你若真的复生了沙华,她必不会受你掌控。她不过只是利用你!我也恨透了天庭,可是你不能复生沙华!”
招财晃了晃谛听的肩膀。“海星对你是真心的,谛听。你不要一错再错了,珍惜眼前之人,切勿待到失之,才知情深义重!”
谛听一时有些失神,被招财这么晃了好一阵子,才缓缓回过神来。
这实在是讽刺之极。他全心所爱利用他至今,对他却毫无真情可言。可是真心爱他之人,却又被他一手玩弄。
可时至今日,谛听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爱范海星,还是爱沙华。他一直觉得自己对范海星的情意,是因沙华而生。
可是现在得知了这一切,他对沙华失望透顶。但是心里却又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海星现在情况不妙,她在地府无甚依靠。她只有你,谛听,谛听你别发呆了,你快想想办法啊!”招财更加用力地晃了晃谛听的肩膀。
谛听皱了皱眉头:“你别晃了,我已经在想办法了。但是这些事,无论如何不可让海星知道,明白吗?”
颓丧了好几天,现在也是想法子摆脱眼前困境的时候了。不仅谛听如此想,范海星现在被关在牢狱里,也开始思索对策。
现在银狐已死,谛听又被禁足。现在想来,禁足谛听,反而或许是白泽的一种策略,免得谛听知道了银狐和自己的事,一时冲动把事情搅得更加不可收拾。
或许谛听现在都还不知道银狐死了,不知道自己现在蹲大牢了。
这会儿,范海星倒是想起了周洲之前说过的一句话。
“无人救我,我必自救。”
正沉心思考着,就看到栅栏外的阴兵忽然弯腰行礼。似乎是有人来了。范海星伸长脖子往外看,便欣喜若狂地看到莫言酒正急匆匆走了进来。
“酒哥哥,酒哥哥你终于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范海星兴奋地说道。“白泽他们没有为难你吧?谛听现在怎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