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在扶莒面前的扶桑是这样的……锦灯有点诧异,也有点明了,在最亲的人面前,孩子气也是最寻常的亲昵。
一句话气的扶莒拿手去打人。
“你以为我是谁啊……让你当就当……” 扶莒简直都气笑了。
扶桑笑着闪躲,在这个偏院扶莒是管事的,两人经常会闹一闹,多半是扶桑挨打。
锦灯看的也忍不住笑开了,初入长兴宫,她喜忧参半,内心隐隐是开心多一点的,她还是喜欢这样松快的氛围。
扶桑虽也是近侍,但是主要负责的却是饮食方面,比如,皇上想吃啥了,她要第一时间去传话于御膳房,并要保证食物的安全啊,新鲜啊……但是,更衣就不一样了。
那可是近距离直接接触皇上!
锦灯之前还在心里嘀咕这个更衣是不是就是换换衣服?等到扶莒与她说了一大堆过后,她懵了。
不仅要换,还有负责搭配衣饰,色调……送去浣衣苑洗,保证衣服的干净,还要定时熏香,勤晾晒。
这些她都能接受,最让她不能想象的是当扶桑说,要是皇上去浴池洗澡,她还有跟着去帮忙换衣,若是,皇上想要人捏捏肩膀,她就要第一时间出手?
这一条条的说下来,锦灯开始背脊发凉,头冒虚汗了。她不过以为是换个衣服,倒是忘了,彼时皇上定是赤身裸体的……光是想,脸就开始发烧,到时候要是面对,哪里还有胆子看啊。
扶莒停了话,锦灯脸红似火,岂是不明白其心中所想,她心中一叹,脸却沉了,难得的严肃道:“锦灯,你不是第一个更衣,也不是最后一个,长兴宫里流转的最勤的就是更衣。”
像是一盆水浇下来,锦灯冷了冷心,尴尬道:“扶莒姑姑,我知道了。”
看出她的尴尬,到底是孩子心性吧,扶莒心想,太后这次到底是怎么想的。
“有些事情,我也不愿多说,你自己慢慢也能琢磨出来的,”顿了顿,轻松的拍了拍锦灯肩膀,以一个长者对待幼辈的语重心长的语气叹息道,“皇上,可不是好伺候的。”
锦灯一震,心想,早就领会了,哪里是难伺候,太捉摸不透了,想是一回事,面对却是另一回事。
锦灯一遍又一遍的安慰自己,镇定,还有其他人一起更衣呢,不是她一个,不用慌张。
但真的到了那一刻,她还是乱了。
下了早朝,刘浙心情沉重的回了长兴宫。
江南多洪涝之灾,于是他从去年就颁旨兴建新堤抗洪蓄水……今年年末是一定能完工的,刚才在朝上询问工部侍郎杨寅竣工之期,竟是语焉不详的说延期完工!
当场就被他一怒之下革职下狱了。
这是近三年来,他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发怒。修建新堤,这不是他上位来第一件办的大事,也不是唯一的,却是他真的在乎的,无他,事关百姓生计而。
长兴宫自然是有耳目的,前面发生的事情,第一时间就传入后宫,当然第一个得知消息的是长兴宫里的人。
陈全今日没有跟着皇上上朝,而是请假看病。从太医苑一出来,就被人催着拉回长兴宫了。
“陈公公,你快回去当差吧,今日皇上在千庆殿发了好大一阵火……”
陈全苦笑不已,皇上雷霆之怒,他也受不起啊。
“哎哟,你别拉了,我这脚前儿个不知怎的扭了……”
两人赶到长兴宫的时候,正好看见刘浙回了宫。随侍小衣子看见陈全那是惊喜不已,连连擦汗。
这一路的低气压,他心脏受不了。
恭候在殿内的锦灯站在一名唤木耳的更衣身后。
扶桑让她跟着这个人学,能在长兴宫留了半年,木耳就是她的学习的对象。
刘浙进门第一件的事情就是换衣服,然后洗手,最后用早膳。
更衣有四个,加上锦灯就五个了。
她们动作小心,利索轻快,一人负责脱,一个接过去放好,四人两组,分配搭档。
锦灯在一旁看的愣愣的。
直到脱的只剩亵衣了,隐隐看见白皙的肌肤,锦灯的脸不知觉的爆红起来,立马垂下头去,两只手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内殿很宽敞,熏香萦绕鼻息,不知为何觉得热的很。
锦灯局促的忘了自己要干嘛了。
刘浙突然蹙眉,沉声道:“滚出去!”
锦灯吓得心跳骤停,脸刷的发白。
“唔……”
一隐忍的痛呼声响起,从外面立马进来两个太监。
锦灯抬头一看,原来不是说她!
那个负责给木耳打下手的更衣不知为何被刘浙一脚踹倒在地,两个太监将人拖出去了。
木耳也吓得脸发白,手也有些哆嗦。
那个被拖出去的人接衣服的时候不小心踩在龙袍衣角上了……木耳回头去看锦灯,眼神一闪,然后冲她使个眼色。
锦灯忍着颤抖走过去接着她递过来的衣服,那贴身亵衣散发着极为浓烈的龙涎香。
熏得她心慌眼花,手脚僵硬。她抖着手将衣服挂在衣架上,一回头,就对视上一双审视的眼睛,那么深,那么沉。
锦灯几乎是本能的颤抖起来,连呼吸也急促了。
“都出去!”
木耳率先停下手,掉头就往外走,丝毫不敢多停留,在这里半年,她当然知道,此刻的皇上是怒气正盛。
锦灯刚要抬步,对方眉一蹙,眼睛微眯,她立马放下脚,站着不动。
只剩两人,空气中透着他散发的强烈的波动气息,还有引人醇醉的那熏香……只着这亵裤,他却觉得燥热,心里的一把火烧的旺盛,想要发泄,却无从下手。
“皇上,你要换上衣服,会着凉的……”
锦灯想了半天讷讷的开口,显然她是看见刘浙穿的太少了。
刘浙不动,不言。
他那样子,让她想起当初,她激怒对方的事情,那时候当着他的面说“皇上真的不行……”
彼时刘浙愤怒的样子,一如眼前,锦灯心一动,忽然提步向前,将被木耳她们留在一旁的衣服拿起来,在对方的灼灼的视线下走近他。
锦灯强撑着踮起脚,将衣服披上去。
她身高还不到他的肩膀,看起来真是小啊。
刘浙没有拒绝,也不动。
衣服一滑,锦灯连忙伸手去抓,另一只小手不经意攀在他白皙紧致的肩膀上,触手的温热肌肤瞬间传入她的手心,直袭入她的心房。
本来恢复正常的脸色,一下子又回去了。
刘浙皱眉,“你这还不如人家七八岁的人长得高。”
锦灯哑然,瞪着大眼睛去看他,似乎在考虑这个话是不是他说的,最后努了努嘴,却说不出话来,主要是心口砰砰直跳。
她又惊又慌,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将她的局促不安看在眼里,刘浙舒了一口气,将堵在胸口的一口浊气吐出,才稍稍觉得好受点。
刘浙终于伸出手将衣服穿上,敞开着胸口,看她。
锦灯会意,立马又踮起脚来给他扶正衣领,扯顺了……给人穿衣服,她是第一次,之前扶桑告诉过她一些注意点。
多的也不甚清楚,让她向木耳学,可是,时间短促,她根本就没有时间接触到木耳。
“昨晚的问题想的怎么样了?”
刘浙顺着她的手将锦袍也穿上了,幸好木耳有搭配好衣服,衣饰,她只需要给他穿上,更庆幸的是她面对的是穿着裤子的皇上。
“奴婢没想明白……”锦灯忐忑的回答,替他系腰带的手又开始抖了。
刘浙倒是愣了,没想明白?
送来他这里的人各色各样,他有的是方法的对待,或利用,或弄走,不过是个宫女,他掌控天下都不是问题,还能控制不了这些棋子?
可是,锦灯不一样,他本不想这个人被送来,也不想要将她弄成棋子。所以,昨晚才会有那么一出,才会问出那么一句提点的话。
今日看见她等在宫殿外的时候,刘浙突然改了心意,留下来也无不可,就如此刻,还能稍稍纾解一下他沉怒的心情。
“我、我只想活着……”她仰起头,看着他,眼里流露出一丝乞求,这个人,她可以信么?
那时候以为是个可以依靠的,却被皇上这样一个身份吓得神魂失措。现在,锦灯想要依靠,依靠他是皇上的身份。
刘浙呼吸一滞,为她那句话,思绪骤然飞远。
“额娘,你怎么了?”
“庆之,额娘只希望你好好的……活着……”
最后一句话,也不过是个最卑微的愿望,却终究没有如她的愿。
他怎能好?
一个出身卑微的不受宠的皇子,住在冷宫的隔壁,年仅七岁就靠自己在宫里活着。
到今天这个地位,他从不觉得好,外在的富贵荣华从来就不是他想要的,内心的缺失永远也找不到弥补,他站在最高最寒的地方,从内到外无处不冷,甚至,他有时候觉得自己的血都是渗了冰的。
而到底为什么会走到今日?追根究底,最开始……也不过是为了活着。
“若是不能呢?”紧盯着她的眼睛,刘浙说道。
锦灯眼睛一眨一眨的,退开几步,已经穿好了,垂下头去,她的声音有点轻。
“没有如果。”
心头一震,刘浙缓缓的露出一抹笑来。
是啊,没有如果,必须活着。当初,他就是这样想,所以才能走到今天,无论什么事情,都可以熬过去,只要坚信。
刘浙转身往外走,似乎,有些东西可以改变,有些人也是值得留下。
锦灯等了一会儿才出来了,等在外殿的几个人都盯着她看,好似要找些伤口出来,不然他们怎么相信这个人完好无缺的在里面呆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