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恐惧
十一公子2019-01-11 19:123,294

  天阶夜色凉如水,窗内红烛摇曳,窗外细雨横斜,积水顺着屋檐悄然滴落,在地面晕开一圈涟漪,似叹息似挽留。

  锦灯熄了烛火,推开吱呀的窗,抱着膝盖坐在床沿,凝视窗外飘飞的雨丝。

  夜,不美,她得思绪如雨丝般飞飘起来。

  一刻钟前。

  锦灯提着一盏幽暗的绢灯在前面引路,整个甬道黑漆漆的,除了脚下的一点光,和两边不时好似有风灌进来的声音,什么都看不清晰。一步一个脚印,虽然夜色黑暗看不清,但是她知道。

  因为身后的人。

  他的脚步声,一声声的震着她的心,推开门吱呀一声响,锦灯轻吐一口气。

  终于到了。

  锦灯立在门口,躬身之态,手里将灯反而举高。半响,却没有声音,诧异的抬头,就对上一双幽深的眸子,那清寂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激的她心神瞬间涣乱。

  半月余了。

  她醒过来半个月了,都无法适应,现在的生活,为他掌灯?

  皇后沈氏被废了,摄政王自请出紫宁城,去了北夷封地,太后真的病了。

  这个是她昏迷了两个月,发生的事情。

  第二日,她就被守在她身边等她醒来的阿絮带到了莲都宫,而这次,阿絮与她就住在当初与莲月住的那间房间。

  只不过,房间大变样,干净雅致的像闺房。莲都宫还是莲都宫,一点没有变。之前的身份是后厨的下等宫女,现在却是一等掌灯。

  阿絮像当初一样,照顾她的起居,锦灯没有丝毫的不适应,小时候照顾她最多的也是阿絮。两人都没有提之前的事情。除了彼此现在相对无言,无话可说,一切都正常的很。

  而让她不适应的只是眼前人。

  “跟进来。”

  刘浙说完就率先进去了。

  锦灯一怔,这段日子每夜都为他掌灯引路,从长兴宫到威风库,但是不是走上面,而是走下面。她在莲都宫没有其他事干,除了晚上被召去长兴宫掌灯。

  锦灯踌躇着还是进去了,多久没来威风库?她把灯熄了,抿着唇垂头往里面走。没一会儿就察觉到了异样,威风呢?

  “生病了,送太医苑去了。”

  锦灯心里一惊,咬了咬唇,终是忍着什么都没有说。

  哗啦一声响,是画卷被打开的声音。

  “过来。”

  锦灯缓慢的挪动脚步,挨过去,始终不抬头。

  “看。”

  僵着身子不动,锦灯忍了又忍,还是抬头去看,入目的是一幅画……画里的少女端坐桌前,手捧着书本,那眉目稚嫩姣好,却因一滴墨毁去七分容色。主要,这画,皱巴巴的,太破烂了。

  锦灯飞快的眨着眼,才能掩去眼里笼上的朦胧雾气。这画,什么时候落到他手里了。记忆里那日因为扶桑的话,答应了她的计划,才跑去秀洲宫将藏匿在偏院住的地方的画拿出来了。本想着要藏到威风库来,却因为中途出了变故,临时放到长兴宫内殿,他的案桌前安置的画筒里。

  那里面本就放了很多画卷,混入进去,应该很难察觉。

  “真的不打算开口了?”刘浙皱眉,如今跟当初真是换了情形。

  锦灯从那日醒来之后,一句话都不对他说,会行礼,却不说话。他将画捏紧了,骤然走近一步,惊得锦灯倒退着踉跄了。

  刘浙伸手要去扶,锦灯却闪躲开了,她索着身子,睁着眼睛看他,乌溜溜的眼珠,闪动不已,昭示着她此刻的内心。

  恐惧?

  刘浙心里堵得慌,是的,她怕他。这是她醒来之后,给他的感觉,除了怕他,别无其他了。而会听话,会行礼,也是因为怕他。这样的认知,让刘浙想怒不能怒。

  两个半月前,锦灯被乱棍打晕了,墨子扑上去救人,陈全擅作主张的让长兴宫的太监动了手,夺了皇后与容嬷嬷带来的太监们的木棍,十来个太监在长兴宫寝宫打成一片。打着打着就乱到旁观的皇后身边,不知道是哪个太监没看准眼,滚倒了踢倒了容嬷嬷,容嬷嬷哀嚎一声,扯住了皇后,两人摔了,身边的宫女,自然扑上去护人,连带着周边的贤妃等人都被波及。

  场面混乱起来,谁也没有注意到被墨子压在身下的人怎么就不见了。

  最后,那动了手的太监都被送去了惩戒司。其中那动了木棍打人的几个太监,无声无息的没了。

  长兴宫的太监却都安好的呆了两个月,就回了长兴宫。之后一个月时间,刘浙潜心布置剿匪,那群所谓的流匪。等匪徒没了,一道废后圣旨就响彻六宫。单一个勾结乱党的罪名,就足矣。紧接着又是半月时间,摄政王刘勤策上折子请离出城。

  而回应他的是刘浙直接撤了他的摄政王之称,封为逸王。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世人不得而知。

  连陈全也只知道刘勤策请离之前觐见过刘浙,他在御书房待了许久,当时是陈全亲自守的门,提了十二分的心。

  出乎他意料,以往总是能闹出些动静来的刘勤策很安静,反而是他离开之后,刘浙砸了整个御书房。

  那是他亲政以来,第一次砸御书房,也是陈全记忆里,唯一看见过刘勤策红眼。哪怕是匆匆离开的一面,怪只怪他眼神太好,一瞥也看的清楚。

  聪明如他,隐约有预感这两人不是如外人知道的那样彼此不容……若真的是水火不容,当初刘勤策明明有更好的人选,要知道哪怕是做傀儡,也有许多稚童比刘浙做的敬业本分,先皇仁和帝后期为政十分荒唐,后宫也颇多糜乱,不少痴傻或不足月的孱弱婴孩出生,随意一个也比心智成熟的少年郎好掌控。

  更何况,刘勤策摄政以来,做的更多并不是与刘浙为难,反而暗地里没少和皇太后方氏做对,单就陈全知道的就有许多。也正因为两人对权势的争夺,相互制衡又相互顾忌,才有了刘浙的存活和喘息,已经后期的隐忍、壮大,反杀……

  刘勤策离开之后,皇太后就病了,与以往的小打小闹不同,是真的气病了。若说认贼作父是为人子的一大耻辱,那么,反之,养贼为患亦然。她可以接受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但是她却不能接受心头之恨是那只狼。

  “这个还要么?”

  将画递到她面前,刘浙忍下心中莫名的气怒,为什么那么难对付的摄政王都被他请离紫宁城了,然而眼前这个人,他却无措了。

  刘浙不爱说话,今日,却说了这么多次了,太过反常了,锦灯知道他在忍耐。但是忍耐终究会有限度,这位帝王的底线究竟在哪里,连锦灯也看不透。只不过风雨欲来的气息,却还是能察觉得到的。她咽了咽口水,想摇头,终究不敢,哆哆嗦嗦的伸出手去接。

  却落了空,刘浙只是看着她的眼睛,意思很明显,可以给,但是不怎么简单。

  锦灯死死地咬着唇,隐隐知道他的意思,可是,她真的开不了口。一想到那日的事情,她就觉得呼吸困难,喉咙卡的难受。

  “很好。”吐出两个字,刘浙忽然将画揉成一团狠狠的丢出去,顺着飞出去的掠影,落在墙角。

  锦灯心口一滞,生生撕痛。

  扑捉到她眼里的痛苦之色,刘浙身子一僵。何苦逼她……明知道她已经恢复记忆了,明知道那日的做法不仅是做给皇后,太后看。

  其实,是想绝了自己的念想。

  可是,真当锦灯如此漠视他,不言不语,甚至怕他,却觉得堵得慌,不甘心,不痛快,还是难受?现在朝纲稳定,摄政王党羽被一一瓦解,他终于真正处于万人之上,毫无顾忌了。

  可是,那日坐在高高的龙椅上,心里涌起深沉的怅然。耳边回响起来的是那夜宇文溯说的话:“一个人寂寞久了,成了习惯,就不觉得寂寞,但是,若是有个人出现,让你觉得寂寞了……那么你再也不能习惯了。”

  就如他习惯了潇洒一人,但是没有了那个让他头疼的徒弟,他却潇洒不起来了。

  刘浙终有所觉,锦灯的一举一动都成了他日常关注的习惯了。

  没有她,总有些空落落的?好像一天下来没了特别的念想,那种感觉,他无法言喻。要搁在威风身上,怕是一天盼到晚,却没有人来喂养,便是这失去了期待盼望的那种落空感。

  “那这个呢?”

  刘浙将那枚随身携带的金裸子掏出来,再一次递到她面前。

  金兔子……还有一根粗绳子。以前两人都只关注这个东西是彼此赋予对方的意义,却从不曾真正关注东西的本身,它的确与旁的金银之物有些差别,是金子的质地偏黄,含金量足,兔子刻的栩栩如生,右长耳朵上有一行极其细小的纹路符号,是前朝皇室贡物的标记,若不是有心去查勘,甚少人知道。

  交握的双手不知觉的搅动起来,锦灯努力屏住呼吸才能抑制想要夺过来的冲动。这半个月她每每半夜惊醒,每每噩梦缠身,最渴望的就是这枚金兔子。

  等了半响,刘浙僵着手收回来,再次沉声道:“很好。”

  这已是他第二次说“很好”二字了。

  锦灯背脊瞬间发凉,惹怒他,是要付出代价的。

继续阅读:101 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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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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