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春日,阳光正好,空气中弥漫着植物的芳香,馥郁却不过分浓重。
少年坐在草地上,身后是茁壮的树干,他闭眼靠在上面,似乎觉入了睡眠。阳光从树枝缝隙间洒下来,在他脸上投下斑斓的影子。
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过来,停留在他面前。那个身影看了他一会儿,矮下身子在他身边坐下,和他靠在一起。
少年却睁开了眼睛,他偷偷地转过头看向身旁的人,却见那人正歪头看着他,眼角眉梢俱是温柔。
一定是阳光太过强烈,少年觉得自己的脸上热度骤升。
谢一琛睁开眼,眼前是已经黑下去的电脑屏幕。梦境中的两个主角,正是不久前照片上的两个人,那是属于华羽的故事。
谢一琛终于回到了片场,那是距离他受伤已经六个礼拜的时候。
要不是医生固执地坚持到这个时候才肯拆石膏,阿古和许一敏又一直监视着他,他一有什么小动作就要告状,谢一琛巴不得买通医生早点给他拆。
拆了石膏第二天,他就来了片场。这么久没见,看每个人他都觉得赏心悦目,他还给了许鸣已一个大大的拥抱,许鸣已在终于能够脱离他的怀抱时嫌弃地拍了拍被他碰过的地方。
“可算回来了,来姐抱一个,哎呀,你是不是胖啦?”
文恬主动给了谢一琛一个拥抱,末了还轻轻掐了掐他的脸,谢一琛觉得有些窘迫,和文恬熟了之后,他觉得这位有时候颇有些大姐大风范。华羽的脸很白,谢一琛的这份窘迫就很明显,他的脸微微红了起来,这让文恬笑得更开心了。
陆戈站在文恬旁边,谢一琛正在犹豫是否给他一个拥抱,陆戈就已经倾身过来,有力的胳膊轻轻地搭在他的背后。
错过了这么多时间,接下来的拍摄谢一琛更加用心,每一个镜头争取做到最精准。他决定把受伤前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通通抛到脑后,专注于拍完这部戏再说,他不能让那些东西再来分他的心。
和他抱有同样想法的,还有陆戈。
在谢一琛还没回来的那段时间里,陆戈曾经极度渴望知晓,这个华羽到底和谢一琛有什么关系。他从来没有过这种冲动,也从来没有对一个人有过这样的好奇,他甚至在某个时刻有过冲动,直接冲到谢一琛面前问他:你到底是谁?
但渐渐冷静下来之后,陆戈发现他根本没有立场这么问。他和谢一琛又有过什么关系呢?他们两个甚至从来没有熟识过。
冷静下来后他决定,不管华羽跟谢一琛有没有关系,有着怎样的关系,至少等到拍完这部戏再去追究真相。这部戏自开拍以来,已经经历了不少的意外,他不想再因为一些不可期的因素影响到拍摄。
谢一琛回来后,主要补拍他的戏份。因为各种因素,每个人都心无旁骛地投入到拍摄中,进展迅速,很快到了杀青戏。
谢一琛和陆戈的对手戏。
对许方的正式抓捕已经开始。许方是狡猾的,多次从警方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但赵路依然找到了他,在一栋高楼的天台上。
赵路到的时候,许方正倚在围栏上看着远方,他的身后,往下几十米,便是熙熙攘攘的街道,车水马龙,十分热闹。而他们所处的这块空间却是安静的,仿佛已经与人间隔离。
最开始的时候,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天快黑了。”直到许方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是呀,因为这样我才找到你。”赵路回答。
许方曾经跟他说过,他很享受这样的时候。在天气将暗未暗之际,找一个远离人群、但又是最显眼的地方,静静地呆着,这会让他的精神得到安宁。
又一次失去了许方的踪迹,警方很是气馁,赵路也在其中。黄昏时分,光线越发黯淡,暮色渐重。赵路一抬头,一栋高耸的建筑映入眼帘。楼房的外层,彩色的霓虹广告牌在暮色渐渐闪亮。赵路悄悄地离开人群,往这幢楼而去。
许方果然在这里。
许方看着他,忽然笑了,还是初见时的那个模样。仿佛穿透了这段时间以来的重重叠嶂,回到最初相识的那个时候。
赵路看到这个笑,不觉也跟着笑了。
在演这一段的时候,谢一琛觉得心里一阵空落落的,他感到了这个人物内心的虚无。他看到了对面人脸上的笑容,但却仿佛什么也没看到。他的眼里,只有赵路背后那越发浓重的暮色与虚空。
谢一琛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这是在剧本中没有的动作。
许鸣已和副导演凑在监视器前看着,副导演有些讶异于这个本不该有的举动,而许鸣已只是专注地看着。
许方伸出手,他的手落在赵路身旁的虚空中,仿佛是想碰一碰眼前的人,又仿佛是要触及他身后的夜色。
陆戈的身子微动,他的身侧,贴着身体放的右手向前短暂地向前移动了微小的距离,他好像是要迎接身前张着的那只手,但却很快停止了动作,那个微小的动作如果不是仔细看,几乎察觉不到。这也是一个剧本中没有的动作。
许鸣已看得越发专注,熟悉他的人会发现,此时他眼里发出的正是兴奋的光。谢一琛做了个剧本中没有的动作,而陆戈很好地接住了,让这段戏更加流畅,而又意味深长。
“你知道我不可能跟你走,不管你是想要把我抓去警局,还是帮我隐瞒踪迹,把我藏起来。”许方笑着把手收了回去,轻声说着,近乎呓语。
“我只是想要帮你。”赵路赶紧说道,他着急了起来。
“你不累吗?”许方终于看向了他,“即使你不累,我也已经累了。”
“不要……不要这样对自己,你还有可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我已经不指望了。”
“我的心已经空了,容不下任何东西。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还有你对我的那些好,那些善意……”
“所以,不要试图再为我做什么了,没必要。”
许方说了许多话,好像在对着赵路,又仿佛只是自说自话。
赵路感到很难过。只是一瞬间,他低下头,想将那些涌上来的酸涩隐藏起来。就在这个时候,许方迅速地往后一跃。
赵路扑上前去,想抓住他,却只徒留一片撕裂的白色衣角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