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马车在东华门前停下时，宫里正好有人出来，“裴夫人，真是太巧了，老奴正好要去将军府请您呢！”
夏瑶掀开了车帘，认得来人是六哥哥身旁的内侍，便是微微一笑，“我知道皇上找我，所以就先来了。”说罢，就要下车，岂料内侍慌忙阻止，“裴夫人安生坐在马车里，皇上顾念您有身孕，特允您可一路坐着马车去宣德殿。”
说罢，又上前来小声道，“裴夫人，这等恩赐可不是谁人都能有的。皇上是真将你当做亲妹妹瞧呢！”
亲妹妹？
皇上的亲妹妹，眼下不是跪在宣德殿吗？
夏瑶心中一声冷笑，嘴角却是笑得温柔，“皇上的心意，臣妾心领了，只是规矩不能破，免得被人说了闲话。”说罢，依旧下了马车。
见状，内侍只好匆匆命人备了轿辇，“裴夫人，老奴知道您心气儿高，可莫要拿自个儿的身子开玩笑，这马车不坐，轿辇总该坐一回吧？”
夏瑶微微点头，柔声道了谢。
坐在轿辇上，夏瑶神情自若。
那内侍就陪在轿辇旁，待行至人少处，忍不住开了口，“裴夫人，您马车虽未坐，可这圣恩不可辜，您虽与皇上有年幼的情分在，但到底是皇上，一会儿……”
“公公放心，我心里有数。”
这内侍是好心提点她，夏瑶有分寸，是以回起话来也甚为温柔。
那公公见夏瑶这般应了，心里自然是松了口气，却也拿不准夏瑶究竟只是嘴上说说，还是真的明白。
宣德殿外，远远的，就见一抹淡黄色的身影跪着。
那身影旁，另有以高大的身躯，二人靠得极近，细细看去，那淡黄色的身影是靠在旁边那人身上的。
“公主跪了一夜，早已支撑不住，裴将军也跪了一个时辰了，皇上盛怒未消，还请裴夫人在皇上面前多说些好话。”内侍低声说着，扶着夏瑶下了轿。
声音惹来了前头跪着的二人的注意，只见文琪公主缓缓转身看来，见是夏瑶，嘴角便掠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原本只是轻轻靠着的身子便整个都压向了裴弘毅。
裴弘毅原本还看向夏瑶，察觉到身上的重量，忙是伸手揽住了文琪公主的双肩，柔声问着，“怎么样？撑得住吗？”
“为了能与你一起，我撑不住也要撑。”那娇柔的声音如是说着。
夏瑶只觉得这一幕无比的刺眼。
从前，裴弘毅护着的只有她，如今却……
“裴夫人，请。”内侍的声音唤回了夏瑶的思绪，她微微点头，跟着内侍进了宣德殿。
背后，目光灼灼，夏瑶知道此刻那跪着的二人都在看着她。
如同看一个过路人一般。
进了殿，就见皇上正负手立于殿前。
夏瑶上前欠身行礼，“臣妾见过皇上。”
皇上这才转身看来，挥手屏退左右，方道，“起身吧，坐。”
“多谢皇上。”夏瑶很是乖巧的行至一旁坐下，眼观鼻，鼻观心。
“为何不坐马车进来，轿辇始终颠簸。”
夏瑶抬眸看了皇上一眼，“那皇上可是因为觉着对不起我，才会如此开恩？”
皇上语噎，看向殿外，道，“文琪昨夜回来，你可知朕心里头有多高兴，朕还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她，谁知她竟真的还活着。”
夏瑶并未做声，只听着皇上接着道，“可当朕听她说她与裴弘毅……朕立刻就叫她跪在这殿外思过，朕是想叫她放弃，可是你看她这模样！”
“皇上劝不了文琪公主，所以来劝我了吗？”夏瑶看着皇上，而后微微一笑，“六哥哥也想让我夫君休了我？”
“他敢！”皇上厉喝，“你与文琪在朕心里的地位同样重要，朕绝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个受委屈。”
“夏儿已是委屈了。”夏瑶低下头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六哥哥今日唤我来，可不就是给夏儿委屈受的？”
看着夏瑶的样子，皇上实在为难，可看着外头的文琪公主，他只好硬着头皮开口，“朕绝不允许裴弘毅休妻，只是以文琪的身为，也万万不能给人做妾，思来想去，你与文琪做个平妻，可好？你放心，朕会晋你为一品诰命，虽是平妻，可你永远比她高一头，她不敢欺负你，就连裴弘毅也不敢！”
“夫君不会欺负我。”夏瑶深吸一口气，终究是没让眼里的泪落下，抬眸，看向皇上，满脸自信，“我会让夫君恢复记忆的，不用多久，夫君就会想起一切，倘若皇上眼下就要让文琪公主嫁入裴家，待夫君恢复记忆之后，岂不是会耽误了公主的一生？还请皇上重新思量。”
“可文琪她，已是裴弘毅的人了。”
皇上淡淡的一句话，将夏瑶所有的信心瞬间击溃。
“你，你说什么？”
皇上知道这对夏瑶而言很残忍，却不得不说下去，“文琪说，她与裴将军患难见真情，早已有了夫妻之实，就算裴弘毅当下就恢复记忆，也必须得娶文琪进门！”
女子的名节何其重要，文琪公主已然失身于裴弘毅，那不嫁给他，又能嫁给谁去！
“这不可能！”
“裴弘毅掉下悬崖重伤昏迷失忆，是文琪背着他求生，这一个多月来，一直是文琪在他身旁左右照顾，无微不至，他二人情根深种，你告诉朕，为何不可能？”
“因为，因为……”夏瑶说不上来了。
是啊，为何不可能？
裴弘毅的记忆里，完全没有她的存在，而在他最虚弱，最困难的时候，在他身旁不离不弃的人，就是文琪公主。
没有文琪公主，裴弘毅或许早已死在了崖下。
文琪公主与他，有这救命之恩！
那，为何不可能？
喜欢上一个善良的女子，有何不可能？
“夏儿……”皇上放柔了声音，“朕的承诺，绝无人敢破，倘若文琪进门之后胆敢欺你，朕第一个不饶她！”
夏瑶没有应声，只是站起，而后走出了大殿去。
“夏儿……”皇上在她身后轻唤着，她却仿若不曾听见，只惊得殿外后者的一众宫人一个个仓惶下跪，深怕惹了圣怒。
唯见夏瑶目不斜视的朝着轿辇行去，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曾给那跪着的二人，只坐上的轿辇，轻声令道，“起轿。”
轿夫不敢，抬头瞧瞧看了已是行至大殿外的皇上一眼，得了皇上的应允，这才抬起轿辇，朝着东华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