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自然没有回答皇上，只静心饮茶，等着那乡下的丫头过来。
而夏瑶心知此次是逃不过的，镇定了心神，便去了前头。
花繁不放心，想要跟着，却被夏瑶给阻止了。
有时候，过度的关心与保护，也是会惹来怀疑的。
行至桌边，夏瑶微微点头，算做行了礼，“听说老夫人找我？”
皇太后抬眸看着夏瑶，“姑娘不如坐下说话？”
夏瑶犹豫了一下，方才点头落座。
“不知老夫人找我有何事？”夏瑶又问。
皇太后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的看着夏瑶。
方才离得远，她年岁大了，眼神不大好，便一直没有看清楚夏瑶。
眼下这距离，不远不近的，才算是能仔细的看看她。
她的皮肤比街上的姑娘都要显得黑些，生着一双单眼皮，眉毛粗犷了些，只那鼻子跟嘴长得精致。
这五官组合起来，实在是个不惹眼的小姑娘。
“多大了？”皇太后问。
夏瑶刻意虚报了年岁，“双十了。”
“双十啊？瞧着不像，倒像是十八的丫头。”皇太后笑着，忽然就抓住了夏瑶的手，“唤你来也没有别的事儿，就是瞧着你便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这才想着要与你聊会儿。”
故人……
夏瑶没有说话。
她心里清楚皇太后定是冲着她来的，可，目的为何，她不敢去想。
虽然，皇太后曾经待她亲密，但终究，抵不过血缘之亲吧？
皇上已是令她失望过了，所以眼下，她不敢对皇太后抱有任何的希望。
但……
回想起当初重回京城，皇太后那般病重之下都认出了自己，一口一个‘夏丫头’，叫得她的心口都是颤抖的。
可想而知，这么多年，皇太后心里都是牵挂着她的。
思绪一下子回到了过去，夏瑶迟迟没有开口，皇太后忍不住问，“丫头，怎么不说话？”
闻言，夏瑶方才深吸了一口气，冲着皇太后微微一笑，“老夫人口中的故人，可是将军府失踪的那位？”
话音落下，连着皇上的脸色都有微微的异样。
就见夏瑶微微一笑，“倘若我真是老夫人的那位故人，老夫人当如何呢？”
皇太后愣住了，不曾想过夏瑶会如此直接。
事实上，夏瑶的这些话，让不远处的花繁都是一身冷汗。
就连皇上都忍不住盯着夏瑶看，方才都还不觉得，可自她说出那句话之后，他便莫名觉得，她与夏瑶，是真的像。
而夏瑶只是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觉得我像的，不止老夫人，一开始将军亲自前来，而后文琪公主也来过，甚至为了确认我究竟是不是，还特意邀了我去将军府，为此，庆丰茶楼还差点被烧成灰烬。所以我想问问老夫人，倘若我真是那位，您会如何？”
形势，一下成了夏瑶的主导。
皇太后只能赔笑，“老婆子不过是心血来潮说上一句罢了……”
“您不是心血来潮。”夏瑶打断了皇太后的话，“您看您的手，比我的手都嫩，显然是从未做过粗活的人，又与那位是故人，想来，身份应该是无比尊贵吧？您这样的人，又岂会是心血来潮的来这庆丰茶楼？所以，您不妨与我说说，倘若我真是那位，您当如何？”
她一直步步紧逼，与从前柔弱的样子大不相同。
却是让皇上想起了那次传夏瑶进宫，商议文琪公主与裴弘毅婚事的那回。
于是，皇上也开始弄不明白，眼前之人，究竟是不是夏瑶。
好一会儿，皇太后才又笑道，“那你觉得，我会怎么做？”
夏瑶摇了摇头，“我不知道，照着我们寻常人的心思，若真是故人，总归心里是添着几分亲切的。可老夫人您身份尊贵，我实在猜不出来。”
闻言，皇太后没有说话，只端起面前的茶盏，想要饮下一口。
可杯盏还未碰到唇，就被夏瑶给拦下了。
“茶凉了，您年岁大了，喝些热的才好。”说着，便亲自为皇太后换了一杯热茶。
看着杯中冒出的热气，皇太后迟迟没有接过茶盏，却是感觉到那茶中的热气熏湿了自个儿的双眼，以至于瞧什么都是模糊的了。
好一会儿，她才将茶盏接过，将那杯还冒着热气的茶喝下。
一股热流自喉间涌入心口，通畅，顺心。
“其实，尊贵不尊贵，不都是人。”皇太后缓缓说着，深吸一口气，转头看着夏瑶轻笑，“我所认得的那位故人啊，温柔得紧，向来不会与人结怨，哪能有你这般步步紧逼的气势！看来啊，是我老婆子认错了人咯。”
闻言，夏瑶没有应声，眉心隐隐皱着，虽说皇太后如此说，但她总觉得，气势皇太后已经认出自己了。
就听皇太后继续说着，“不过有一点，你们倒是挺像的，那就是心善。孩子，你记住，人善人欺天不欺，心地善良的人，会得神明庇佑的。”
说着，皇太后便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皇上紧跟着起身，上前来搀扶皇太后。
夏瑶退到了一旁，心中隐隐不安。
皇太后这就走了？
所以，她到底有没有认出自己？
“哦，对了。”皇太后忽然想到了什么，从自己的受伤取下一枚玉扳指，“我与那古人此生可否再见，已是不得知，这戒指，就送你了吧。”
夏瑶惶恐，“如此贵重，我……”
“拿着吧。”皇上在一旁开了口，“留着傍身。”
傍身？
夏瑶眉心紧蹙，接过皇太后递来的玉扳指，双手却是在微微颤抖着。
“这庆丰茶楼的茶，果然是醇香。”皇太后留下这一句话，便由皇上扶着，慢慢的往外去。
看着手中的玉扳指，夏瑶的心头涌起无数酸涩，终于在皇太后离开之前，追上去说了一句，“老夫人年岁大了，切记不可吃得太过荤腥，平素可以喝些清茶，保肠胃顺通。”
皇太后停下脚步来，回头看向夏瑶，嘴角染着几分轻笑，点了点头。
直到坐上回宫的马车，皇上才忍不住问，“母后，认出来了？”
皇太后却是轻轻摇头，“一个乡野丫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