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瑶蹲在一棵大树下,湿透的衣裳裹在身上,阴冷无比。
这雨,似乎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夏瑶的身子瑟瑟发抖,不知还能撑多久。
林间,却在此时传来了动静。
夏瑶立刻警觉起来,缓缓站起,一手摸向腰间的银针。
难道,是那些追董叔的人发现了她没在车内,所以回头追来了?
只见林子里,有人影晃动,穿着蓑衣,带着斗笠,到叫人看不清楚面容。
只是,就一个人。
“谁?”夏瑶警觉问着,那人却不回答。
“站住!若再上前就休怪我不客气了!”这话,也不过是说来吓唬一下对方。
她知道自己什么本事,方才在官道上不过是仗着催动了蛊毒之后的身子反应比往日要稍微快些罢了。
可之后,身体却因催动了蛊毒而消耗了过多的气力,此刻这大雨浇身,受了凉风,加上手臂上的伤再度裂开,她是真的没有任何气力再挣扎了。
便是眼下能够站着,都是多亏了身后大树挡着。
但好在,对方似乎真是受了她的吓唬,不再上前,只是慢慢摘下了斗笠。
离得不近,加上偶尔有雨水迷眼,夏瑶愣是直勾勾的看了好一会儿方才看清。
“师,师父?”
是她的师父,神医游桦!
话语出口,浑身便好似泄了力。
夏瑶再也支撑不住,就这么缓缓瘫倒在地。
好似,做了一场梦。
梦里,她不过三岁的模样,紧紧抱着一个女人的双腿,口口声声的唤着‘阿娘。’
只是阿娘并不理她,还将她扔进了笼子里。
那笼子里头有好多与她差不多年纪的孩子,清一色的皆是女娃娃。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狼!”
紧接着,便是群起的惊恐哀嚎,她努力的朝着角落蜷缩,却依旧看到那头狼一边撕咬着女童,一边朝着她扑过来。
“不要!”一声惊呼,夏瑶猛的睁开眼,额上已是满满的一层冷汗。
她这是,在床上?
缓缓起身,身上的衣裳早已换成了干净的,手臂上的伤也已经重新包扎过了。
放眼屋内,远处有一屏风,再者便是一张小小的四方桌。
洗漱架子就在床边。
外头偶尔还会传来几声小二的吆喝,夏瑶方才明白,此处是客栈。
可,她明明是在林子里的,为何又突然在这儿呢?
脑子昏沉沉的,她有些记不大清,非是皱紧了眉头仔细想了想方才记起,她是遇见了师父了!
是师父救了她!
正想着,房门被人推开,只见满头白发的游桦端着一碗药进了来,见夏瑶醒了,只微微一笑,便将药放在了桌上,“还不过来将药喝了。”
夏瑶有些懵。
只因这些年,师父甚少与她见面。
就算是救她,也会在她醒来之前就抽身离去。
今日怎么……还亲自端药送来?
心中有千百种疑问,一时间却不知如何问出口,只乖巧的上前,将药一饮而尽。
双眼一直紧紧的盯着游桦,深怕自个儿一眨眼,师父就又不见了。
“坐下,让我搭个脉。”游桦说着,言语间尽是和蔼。
夏瑶很是听话,坐下,伸手,乖巧无比。
只是另一只手,却是紧紧的抓住了游桦的衣角。
这举动,令游桦觉得好笑,嘴角也不自觉的勾起一抹笑意来,“怎么还跟小时候似得。”
听游桦说起小时候,夏瑶的眼泪便是忍不住了,“师父,为何这些年都不愿与我见面?是不是觉得徒儿蠢笨,怕徒儿丢了您的脸面。”一边说着,一边眼泪往下掉。
游桦收回了搭脉的手,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夏瑶,直到见她情绪慢慢稳定了下来,方才开口道,“我这么些年不与你相见,是担心会勾起你的记忆。”
夏瑶眨巴着眼,“勾起我的记忆?”
游桦点了点头,思绪飞回了十多年前。
“那时候的你,不过是个四岁大的孩童,可一双眼却如狼一般透着杀意,下手也极为狠毒,差一点就要了姚丞相的性命。”
闻言,夏瑶惊了。
“师父是说,我想要杀了我爹?”
“那时候的姚丞相,还不是你爹,你是被你的亲娘训练成了杀人的机器,才会冲着姚丞相下手,好在未能得手,姚丞相见你小小年纪,极为可怜,便央我封了你的记忆,将你留在身边,当做亲身女儿抚养。当年,我之所以会在姚家小住,就是因为要时时为你施针,封你记忆。”
夏瑶的眼泪挂在睫毛之上,“为何,我毫无印象。”
她那时也记事了,若有施针,必然是记得的。
就听游桦道,“姚丞相担心你会怀疑,从而寻到真相,特意要我趁你入睡之时动手。”
“所以师父现在,不怕我恢复记忆了吗?”
游桦眉眼间染着几分淡笑,“你此去突厥,那些记忆对你有好处。”
夏瑶的处境已是与从前大不一样。
从前,那些记忆于她而言是负担,是会毁了她生活的毒药。
可如今,那些记忆能让她活命,也能让她顺利找到狱血教。
或许旁人会问,一个三四岁的孩子,能记得多少?
寻常的事儿,自然是不会记得多少的。
可那些生死之下的记忆,会伴随一生。
这也是当年,为何姚丞相会让游桦封锁夏瑶记忆的原因。
夏瑶忽然就想起了自己方才的梦境,“我,我梦到被丢进了一个笼子里,然后,有狼想要咬我……”
她从前,倒也梦到过相似的梦境。
“那不是梦。”游桦淡淡道,“狱血教每年都会在各国搜寻适龄的女童,而后关在一起训练,最后选取其中最为特别的六人成为狱血教的杀手。”
这法子,竟是与炼蛊差不多。
夏瑶不由的深吸了一口气。
所以,她梦里的事儿都是真的。
在梦里,她抱着腿,哭喊着‘阿娘’的女人,就是她的亲生母亲,狱红莲?
可,是怎么样的母亲,能将她亲手丢进牢笼,在眼睁睁的看着她被狼攻击?
是怎样的母亲,能将自己的女儿训练为杀人机器,在她还如此年幼的时候,就送入宰相府杀人?
如若,不是爹心善,只怕她早就被抓起来,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