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马如龙,明月似钩,北风像极一把刀,刮在夜行之人的脸上,吹起发,遮住面,又像是密密麻麻的刀痕。
离开悬空城第三天,离愁未散,如雪水的酒灌进喉咙,钻入腹中,初寒渐暖。
临近大荒,三人乘马而行,马高大,人坐其上,更甚,虎狼不敢近之。
马不停蹄的多日星月赶路,三人都有些疲倦,正准备下马休息,却听远处传来幽幽之声。
此处乃一片无人矮谷,四周树木繁密,惨白月色给夜色添了一丝诡谲,那幽幽之声空荡回响,凄厉悲凉,哪怕三人皆是修道有成之人,也不自觉的皱起眉头。
那凄厉而悲惨的声音绵绵不绝,传入耳,倏然惊疑,仔细一听,却像是在断断续续的唱着什么。
“世道…难平路……”
“咀我肉,食我髓……”
此处荒凉,夜半歌声多为诡异,三人对视一眼之后,便随着那声音的来源一路探去,手中都不自觉出了些汗。
走着走着,那声音愈发清晰,苏尘这回终于听清那声音在唱着什么,听着却格外陌生,调子更是令人难受。
“天疏疏,夜乌乌。”
“世道皆是难平路。”
“路好平,却是人心歹毒。”
“大高马,好牲畜。”
“远瞧背上拖着狗。”
“近看却是大肉球。”
听到这儿,胖子一脸怒色就要冲上前去,哪有这样大半夜骂人的?
他还未抬脚,苏尘便一把将他拉住,摇了摇头,暗示他先别动手。
此时,远处走来了一名身材干瘦,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女人,风一吹,衣不遮体,看身材容貌,约是四五十岁模样,身无灵力,也没有习武之人的气息。
只听她继续以哭泣之声嗡嗡唱道:“大肉球,鼓又圆。”
“满口人话当真否?”
“细听却是龟公语。”
“坐公堂,悬明镜。”
“败犬乱嚎斥陈情。”
“咀我肉,食我髓。”
“官字二口皆血腥。”
妇人常到此处,蹲了一下,又接着唱:
“荒荒枯草与相送,”
“满地黄花收闺中。”
“魂儿归期母千泪,”
“去后来生莫相同。”
这些歌儿显得古怪,不似诗词,既无律,也无对仗,只是偶尔押了韵,这妇女若识字,作下这些歌谣儿倒也寻常。
只是这些迫不规整的词儿从那妇女口中唱出,却别有一种凄惨之相,令人闻之动容。
三人间她疯疯癫癫,倒也不想多事,正打算扭头回去时,那妇人却是看见了他们。
她双目圆瞪,在散发之下,显得万分可怖,随即对着三人大喊:“差爷,三位差爷,快些等等,小人有几句话想要问。”
三人闻言同时停下脚步,那似疯癫了的妇人则一把追上前来,紧紧抓住了苏尘的手,道:“差爷,我闺女怎么样了?是否已下了黄泉,路上没冒犯几位差爷吧?”
苏尘没问的满头是包,一时间也不知如何作答,那妇女却语气急急道:“差爷容禀,差爷容禀,我那女儿可不是水性杨花,是被奸人所害,才失了清白,请差爷明鉴,切莫不要为难她,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带我走吧,带我下地狱吧,让我女儿好生投胎,我求求您了啊……”
说着,那妇女跪地抱头头哭,一旁的胖子见此撇了撇嘴,一脸嫌弃道:“真他娘晦气,大半夜遇到个疯子,走吧走吧。”
苏尘闻言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的妇女,叹了口气,转过身跟上了胖子的脚步,直走了好一些路,苏尘又顿下身子,对着胖子的背影道:“方才那女人应该是受了什么刺激和冤屈,既然被我们遇见了,何不问个清楚?”
胖子闻言一转身,瞪着苏尘道:“我们是来发财的,这天底下冤屈的事可多了去了,胖哥我不关心,我关心的是能不能找到那个聂臻,其余的一概不管,你也少管些显事吧,俗世间的事谁也断不出谁对谁错,胖哥刚出道那会儿可是个急公好义的大侠,可被人坑几次就明白了,人哪,没一个好东西,除了你,你苏尘冰清玉洁行了吧?”
苏尘不满的哼了一声:“不行,还是问问那女子到底所为何事。”
苏尘倒不是真如他表现的那样良善,他只是忍不住心中好奇而已,人世间的故事,虽千篇一律,但有的还是值得一听的,更何况,他带了酒。
折回去后,见那妇人还在伏地痛哭,苏尘上前轻轻将她扶起,胖子与冯济世见此,只能无奈将远处的马儿牵过来,点起篝火,围坐一块。
“你方才说,你女儿被人害死了?”苏尘喝着酒,问那一脸恭敬之色的妇女。
那妇女闻言,战战兢兢道:“差爷,我女儿是被人害死了,害死了……”
苏尘见她神色多有惧怕,便和颜悦色道:“你不必紧张,细细说来,若真有什么不平之事,我铲了它就是了。”
一听苏尘竟肯帮她,那妇女身子却抖了起来,似乎回忆了一些极为痛苦的事,一时间也说不出话,只顾着自己痛哭。
苏尘一边喝着酒,一边盯着烤架上的野兔肉,也无不耐,想听故事,总是要有一些耐心与期待,否则再好的故事也是听不出滋味来的。
妇女哭了好一会后,抬手将自己披在脸前的头发拨开,终于完整了露出她那满良的沧桑与泪痕。
苏尘见她神态清明不少,递上一块兔肉,道:“说吧?”
妇女显然也是饿了,踌躇了一会儿,便将苏尘手中兔肉接过,道:“差爷,我夫家姓任,我女儿叫任阿雪,生的好看水灵,本已快谈了好夫家的,后来却被村中恶霸戴昌德瞧见,那畜生是个土皇帝,在村中霸山挖矿,无人敢惹。”
“戴昌德见了我家闺女之后,就此缠上了阿雪,之前的夫家怕惹上麻烦精,婚事就不了了之,那畜生又四散言论,说他看上了我家闺女,谁要是敢娶,就是跟他作对……”
“若只是这样,一切都还好说,怪只怪我一时贪念,那畜生后来改了性的样子,说是要娶我家闺女进门,可他家中已有娶女,我本是不答应的,只是…只是……”
说到这,那妇女有些说不下去了。
苏尘追问:“只是什么?”
“只是我一时财迷心窍,见了那戴昌德畜生开出了上好的彩礼,又说只要我们答应,让我丈夫在矿地理当个领头,我一昏头,竟答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