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白相宜
苏三2019-01-26 13:224,130

  伊十景看着白相宜,轻轻笑起来:“原来是你。”伊十景走到白相宜身边坐下,看看她手里的画册,是莫奈的睡莲,笑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叫十景,我可不记得我上次说过。”

  “你忘了?”白相宜道:“你自己说的。”

  “我……”伊十景再回想,脑子里仍旧是一片空白,伊十景探寻着道:“我还说了什么?”

  “没了。”白相宜道:“我跟你说了一会儿话,我也晕晕乎乎的,我想应该是到我吃药的时间了,我就先走了,十景,你不记得了?”

  “你……很严重?”伊十景问道。

  “我一直身体都不大好。”白相宜遗憾地道:“不过你怎么来找我了?你不是我爸的客人么?”

  “我……”伊十景语塞,想起楼下的白秉昭,伊十景道:“我其实是个心理咨询师,白老让我来跟你聊聊。”

  “跟我能聊什么。”白相宜说着合上书,实现躲闪不再看伊十景。

  伊十景敏锐的察觉到了她的变化,循循善诱道:“你心里的心结啊,你做的梦,你烦的事情,都可以跟我说说。”

  “没有。”白相宜矢口否认:“我一直就待在家里,除了老师跟家里人,外面的人我都没有怎么太见过,我没什么心结,也不做梦的。”

  伊十景失笑:“人怎么可能不做梦。”

  伊十景又看看她手里 的画册,轻声道:“你喜欢莫奈?”

  “嗯。”白相宜小心翼翼看一眼画册,道:“我时间大把,也没什么消遣,就学学画画。”

  “你喜欢莲花?”

  “还可以。”

  “那这个呢?”说着伊十景手伸到白相宜面前,她手掌一翻掌心朝下摊开,手指上挂着一只怀表,怀表悠悠旋转,上面一面雕刻了一朵大多的菊花。

  “这个?”白相宜神色慌乱:“你……你想催眠我?”

  “不是。”伊十景笑起来,几乎十拿九稳,这个白相宜的心神不稳,很容易催眠她。伊十景继续诱导:“我只是让你看看这个表上的花。”伊十景声音放柔和:“你看,这个花,像不像莲花?”

  “莲花?”白相宜声音虚浮,视线已经被晃悠的怀表吸引住了。

  白相宜微微笑起来:“好像……好像是……”

  “是什么?”

  “莲花。”白相宜闭上眼睛,伊十景却并没有停止摆动手里的怀表,她的视线专注地注视着怀表,直到反复的暗示中,她也觉得那个纹路是莲花才停止。

  “好大一面湖。”白相宜轻声道。

  伊十景跟着她,用同样的语气道:“好大一面湖。”

  “莲花开的真好看。”

  “莲花开的真好看。”

  “我想去采一朵莲花,可是爸爸拉住了我,他……他揪着我胳膊,我觉得好疼,他瞪着我……他说,他说……”

  “他说什么?”

  “他说,相宜你该跟着我。我哭,被爸爸捂住嘴,然后我听见妈的声音,妈说,她只是个小孩子,不懂事……不懂事,不懂事,我不懂事,我好怕莲花,好多的莲花,天怎么那么黑,不,是好红的晚霞,他们,他们有好多人……”

  白相宜被塞进麻袋里前,她看到白秉昭那张脸,四十多岁的人,岁月的风霜在他脸上留下深深的烙印,愁苦又烦闷的表情透过长年累月的肌肉活动刻印在筋骨上,改变了白相宜小时候印象里的父亲容貌。

  “相宜,别出声!”是妈妈的声音。

  白相宜躲在麻袋里,麻袋的粗糙质感让她害怕,她一动不动,不敢说话,只是瑟瑟发抖的待着。

  外面是什么天?刚才仓皇一看,是很漂亮的晚霞天,车停在路上,路边是好漂亮的一面大湖,四周怎么都是山,那么高,高的在随后的岁月里她做梦都能压得她喘不过气那么高。

  “这次几个?”有男人高兴地问。

  “先走再说。”是妈妈的声音,局促不安的样子。

  白秉昭砸吧下嘴,道:“别在这儿看。”

  那男人道:“哈哈哈,回回都是在这儿看,怎么这次,嫩芽……”那男人说话,有一种很重的乡音味道,语气千回百转,像是一只蜗牛爬行后留下的粘液那样让人觉得恶心难受。

  “别动车!”是白秉昭的声音,他几乎是喊出来的。

  “怎么了?”男人声音显得错愕。

  “没事没事。”是妈妈的声音,打着圆场:“先走吧,走了一路,有点渴,先喝点水。”

  “哦哦。”男人笑:“是,是,走了好远的路。”男人笑着脚步声又远了,离开了车。

  白相宜蹲在麻袋里,小腿一下子抽筋,她的眼泪一下子冒出来,她才小学一年级,上的是市内最好的小学,她长得好看清秀,学习优异性格开朗,大堆大堆的人想跟她做朋友,除了爸爸不太喜欢她,没人不喜欢她,她从没体会过脚抽筋的滋味,觉得比掉牙齿还受折磨,想哭又不敢,精神似乎混沌起来。

  她坐在车里,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家里了,夜很深了,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的,刚才在车里的一切都像是个梦。

  白相宜脑袋一转,就看见了白妈妈,她穿着一件衬衫,长叹口气,见白相宜醒了,赶紧道:“醒了啊?想不想吃什么?”

  “不饿。”白相宜摇摇头,又道:“我爸爸呢?”

  白妈妈朝屋外看一眼,门关着,客厅传来白秉昭的脚步声,门把手一转响了一声,白相宜身子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白妈妈察觉到白相宜的动作,捂着脸小声哭起来,那种啜泣,让白相宜迷茫起来。

  白秉昭走进来,神色晦暗不明,那种神色,白相宜从没见过,白相宜心里莫名的害怕。

  白秉昭伸手按在白相宜头上,又很快拿开,道:“不烧了。”

  “她本来就不是发烧。”白妈妈说话说的是潮汕话,白妈妈只有在急躁的时候,才会说出几句潮汕话,她跟白秉昭一样,都不喜欢一点儿跟‘潮汕’有关的字眼。

  “相宜啊。”白妈妈吸吸鼻子,小声道:“你刚才在车上,看见什么了啊?”

  白妈妈眼睛红彤彤的,像是一只兔子,白秉昭的视线锐利可怕,他们两个人在白相宜的视线看过去,陌生的可怕,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反派角色,白相宜不明白自己看到了什么,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只是面对着这样的父母,突然间心智像是一只急速旋转的陀螺,她不明白自己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只是巨大的茫然无措,席卷而来。

  “相宜啊!”白妈妈小声又用力地喊着白相宜的名字,几乎是带着一种怨气,道:“你到底看见什么了?!”

  “我……我看见……好多的莲花,妈,好多的莲花,还有湖……”白相宜喃喃道:“好漂亮的湖,比我在公园看见的都漂亮,妈,我们什么时候再去看看?”

  白秉昭与白妈妈神色复杂地对视了一眼,白秉昭伸手来给白相宜掖掖被角,白相宜潜意识躲开,她哀哀说道:“爸你不要用麻袋,麻袋里好黑的,真的好黑,黑的我好怕……”

  “怕你为什么要跟去?!”白秉昭几乎是恶狠狠地说道,他的神色,像极了庙里的罗刹,白相宜一下子所有的话都哽咽在喉咙里。

  “你怕你为什么还要去?!”白秉昭又重复一边说道:“谁让你去的?!”

  “我……家里没人……我害怕……我……”白相宜的话几乎都是断开的。

  白相宜记得很清楚,那个时候大姐二姐都已经住校,白秉昭很喜欢三哥白平乐,三哥比白相宜大三岁,总是家里没人的时候陪着白相宜讲故事,哄她睡觉,那天,巧了,三哥被朋友喊出去玩了,白相宜也出去玩,走着走着,就迷了路,随后就看见了白秉昭的车,为了给白秉昭一个惊喜,也为了看看白秉昭不固定的带白妈妈去玩的地方什么样子,白相宜藏在车里,车里好几个麻袋,为了藏着,她也躲在一个麻袋里,路途颠簸,她睡着又醒来,醒来又睡着,又困又饿。

  直到好容易,车停了下来,白相宜从车里才钻出头,就看见了白秉昭震惊的神情,她对那天的印象,就停留在好漂亮的湖,好漂亮的莲花……

  以及那个口音……

  白相宜从那天开始,不再去学校,她长期待在家里,她的咳嗽和发烧反反复复,大姐二姐心疼她,每次回来都带一点好玩的玩具和零食,三哥也是,三哥那次被白秉昭打了一顿,皮带抽的他后背皮开肉绽,好多天里,三哥都不敢笑,一笑伤口就会裂开。

  白相宜渐渐就待在屋子里,白家的房子越换越大,在换第二次的时候,白妈妈突然去世,她得的是急病,一进医院,还没检查完就去世了,白家那几天人好多,,白相宜被三哥带着去了别的屋子住了几天,等再会原来的房子的时候,看到屋里的遗像和香炉,她才明白过来,白妈妈是没有了,她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白妈妈去医院前的几天,她似乎是自己有所感觉,对白相宜格外的好,日夜陪着她,给她做饭讲故事,像是想一下子补全以后她不在白相宜身边的岁月。

  白相宜记得白妈妈去医院的前一天晚上,黑漆漆的夜,星星却很漂亮,白妈妈拉着白相宜的手坐在窗台边吃蛋糕,星星一闪一闪的,白妈妈轻声道:“做个哑巴好不好,相宜。”

  “不好。”白相宜摇摇头,笑起来说道:“我还要去学校呢,我都好久没上学了,妈,我要是下次考不到一百分你会骂我吗?像爸爸那样,我怕……爸爸好奇怪……”

  白妈妈打断白相宜的话,一下子掉了眼泪,她道:“不会,妈妈不会打你的,不怪你,相宜。”

  白妈妈的声音拖得好长,白相宜在她的声音里慢慢睡着,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跟三个待在一个陌生的屋子里,三哥做着饭,戴了围裙显得很滑稽,睡醒的白相宜摸到厨房,看着三哥,捂嘴笑道:“三哥,吃什么啊?”

  “炒米饭。”白平乐笑。

  “妈呢?我们这是在哪儿啊?”白相宜问,她看见白平乐眼睛动了一下,十几岁的男孩子,眼角微红,笑笑道:“给你度个假,爸爸说你身体不大好,要在外面住一段时间。”

  自从白相宜身体不好以后,有几次都这样搬在外面住,她跟两个姐姐越来越话少,每次出来都是三哥帮她洗衣做饭。

  “三哥,你怎么了?”白相宜轻声问。

  “没事。”白平乐转身挥着铲子去炒饭。

  直到回了白家,白相宜才知道白妈妈已经去世了,她从那个时候开始,鬼使神差的,不太喜欢说话,跟白秉昭之间几乎不说话,两个姐姐见她性格越来越孤僻,也慢慢生分了。

  白相宜从没问过白秉昭,白妈妈去世,为什么她不能参加葬礼,为什么她成了特别的那个,住在牢笼一样的屋子里,她明明很久以前,就能跑能走能跳,她问不出口,因为,年龄的增大,她的潜意识里早已给自己补足了这些问题的答案。

  白相宜莫名其妙开始喜欢莲花,她画各种各样的莲花,肆无忌惮的色彩,红与黑占了大多数,莲花盛开在水里,像是一个溺水的人声嘶力竭伸臂求助呼喊。

  白秉昭对白相宜的这种做法并不评判,他只是看着她,变相的圈禁着她,时间长了,白相宜也渐渐觉得自己是生病了,需要静养。她说服着自己,她看到的星星和莲花,都是做梦,她只是真的身体健康不好而已。

继续阅读:第12章:白相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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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疯起来连自己都催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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