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甑将伊十景送到伊十景住的小区外,下了车,伊十景看着顾甑倒车走了,她站在小区门口,看着顾甑的车远远开走了,却一直没有想回家的心思。
风吹过树梢,吹下来一地潇潇落叶,有点冷,伊十景裹了裹外套,才转身朝小区里走,小区里亮着路灯,影影绰绰的光,照的人几乎昏昏欲睡,伊十景朝着自己住的屋子走。
这个屋子其实并不能算是家,她一天不在,屋里快没有人的气味,空荡荡的,伊十景是跟着委托走的,哪儿有委托,她就去哪儿,她在哪儿都待的时间并不长,所以也没有买房子,找了房产中介,在稍微安静点的地方租了个小房间,一室一厅,一个人住,都显得太过于大了。
跑了一天,伊十景有点吃不消,早早洗漱了就上床睡觉,这晚上她睡得很好,一夜无梦,早上起来的时候下楼吃了早餐,打开电脑又觉得没事,看了好几次手机都没有见顾甑发来消息,想了想,伊十景主动打过去。
电话过去响了才一声,顾甑就接了。
伊十景倒有点不大好意思,顾甑笑道:“你还醒的挺早。”
“那必须!”伊十景笑:“你在律所?”
电话那头稍微有点吵闹,顾甑道:“是,马上要出去了。”
“你去找谁?”
“去工地。”
伊十景闲着没事也想去,但又不大好意思,还没说话,顾甑道:“你要去么?”
“好啊!我也没什么事情。”
“好。”顾甑道:“那大概一个小时后我去接你。”
“行。”伊十景正要挂断电话,又听顾甑问道:“你吃过早饭了么?要不要我帮你捎?”
“不用了。”伊十景说道,挂了电话莫名觉得心情好,打开柜子,挑了衣服穿上又去照了照镜子,想了想又换了件,一直换了三身衣服,伊十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下子愣住,一般只有去见委托人的时候她才会选择穿的比较正式一点,平时自己出去都是随便穿穿,伊十景想了想,关了柜子,化了妆收拾下自己的小包,看看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顾甑早到了五分钟,他把车停在小区门口打电话,伊十景出去就看见了他,两人打个招呼,伊十景自然地坐在副驾驶上,大约两三分钟,顾甑才挂了电话,是白秉昭那边的秘书来问进度。
挂了电话,顾甑笑:“是白老那边的秘书。”
“听出来了。”伊十景回道:“今天去哪个工地?”
“去郊外。”不等伊十景说话,顾甑道:“杜明汇打了招呼,我们也只是去转转而已。”
白平乐的指控并不是特别的清晰,伊十景不怎么懂这些司法的程序和内容,只是听顾甑说感觉白秉昭赢是没什么问题,只是隐约的,伊十景并不想让白秉昭赢了。
车朝着郊外开,市区近两年发展的非常快,加上政府的一系列人才引进政策,房价几乎是飞涨,连带着之前开通的几条地铁线也都分别在原来的基础上往郊区延伸了几站。
伊十景靠着车窗正发呆,突然手机响了,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本地的号码来电,但是并不是她之前的委托人。
伊十景看着来电发呆,顾甑看了一眼,疑惑道:“怎么不接?”
伊十景直接挂断了电话,道:“可能是打错了。”
“哦。”顾甑点点头也就不再说话了,车一直朝着郊外开,伊十景的电话又响了一次,还是同样的来电,伊十景心里烦躁,只是挂断了电话。
过了十来秒钟的样子,那边有短信进来:‘尹小姐,我是宁春夏,想跟你谈谈。’
宁春夏……
伊十景迅速地对号入座了,想起跟白平乐在一起吃饭的长头发女孩子,她怎么会莫名其妙突然找自己,伊十景下意识看一眼专心开车的顾甑,并没有回复消息,按灭了手机。
车很快到了郊外,一个工地上正在盖楼,看起来很高,顾甑和伊十景才下了车,就有人直接过来引着他们两个去找杜明汇。
杜明汇有三十岁的样子,穿一身西装,微胖,大约一米七八的个子,人算是比较好相处,远远看见顾甑,笑着走过来个顾甑握握手:“顾律师。”说完偏头看着伊十景,他没见过伊十景,只是微微点点头,大约以为伊十景是个秘书。
杜明汇走到一边,对着身后跟着的包工头样子的人说了几句话,不一会儿,包工头带过来一个男孩子,看起来大约二十三四岁的样子,像是会计打扮。
“陈会计。”杜明汇介绍:“上次顾律师要见他,不巧,陈会计正巧出差了。这次有什么顾律师可以都问问。”
顾甑说了谢谢,又跟杜明汇寒暄了两句,杜明汇就走了,空地上一时间只上下陈会计、顾甑和伊十景。
“你父亲的事情……”顾甑才说出口就被陈会计打断。
“说了是意外!”陈会计一脸不耐烦,他看起来像个上过大学的人,眉眼之间有书生气,但也有很重的戾气。
“就这样?白平乐这次指控白秉昭主要是你父亲的死亡案。”顾甑说话明显有点动气,他微微一顿,又道:“我也只是来例行公事问问,想必这几天没人少来问你。你说的话我需要去核实,但是终究是你说的,在我面前你这么说,在别人面前,你要记得不要说错。”
“说错?!你什么意思?!”陈会计一下子激动地红了脸,一下子冲过来就将揪住顾甑的衣领质问,他眼睛通红,怎么看都是有问题。
但他显然没有顾甑有力气,顾甑躲开,整整自己的袖子,对伊十景道:“我们走吧。”
“走?”伊十景没反应过来,开车过来好几个小时就听陈会计说些这个?!
“哦,好。”伊十景跟上去,顾甑在前面走,走了几步,伊十景回头一看,陈会计居然蹲在地上哭起来了。
伊十景有点尴尬,顾甑却像是完全没看见。
一直上了车,伊十景还是心有余悸。
顾甑轻声道:“他父亲的事情其实却是是意外,但是责任归公司,之前已经摆平了。这种事情其实不算少,但是家属愿意拿钱了事。”
伊十景心里一动,轻声问道:“顾律师之前打的官司都是什么类型?”
“都有吧。”顾甑道:“有一次是一个女孩子被校园暴力,她很小,才十几岁,是个高中生,话很少很爱笑的女孩子,因为校园暴力一直解决不了,她压力太大自杀。”
“那结果呢?”
“都是未成年人,并没有判决的很重。”
伊十景长叹口气,生活有时候真是让人觉得绝望。
“不过那个女孩子被人救了,虽然判决的并不重,但后来出了法庭,她告诉我她以后也要做个律师。”
伊十景笑起来:“那这样倒是挺好的。”
“是啊,有不好就会有好。”
“那陈会计……”
“他自己愿意这样,别人并不说什么,他们之前就已经私下和解了,就算上了法庭,也不会怎么样。”
“这样啊。”伊十景轻声道:“你今天来这一趟岂不是算没什么收获?”
“谁说没收获,例行公事还是要走的。”顾甑笑起来:“我下午还要再回一趟律所,公司要开个会。”
“哦。”伊十景也觉得两个人又不熟悉,一直待在一起也怪怪的,就道:“我下午也有事,到市区你挑个就近的地铁站放下我就行了。”
顾甑应了一声,伊十景坐了一会儿,突然又道:“上庭的话,杜明汇会去么?”
“会去,他是证人。”顾甑说道。
这个杜明汇倒是没有想象里肥头大耳的样子,虽然学历低,但是人还比较随和,只是商场待久了,人明显是有商人趋利避害的特质,从顾甑去到顾甑离开,也说话没超过十句。
“你喜欢当律师么?”伊十景突然问道。
“喜欢?”顾甑微微一愣,随后笑起来,发动了车子,调头又回市区,顾甑想了想道:“我小时候就想当律师,后来高中的成绩不错,就顺利选了律师专业,毕业直接进了律所,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好像我也没考虑过是不是喜欢。”
“这么随意?”伊十景笑起来。
“差不多吧。”顾甑笑了。
白秉昭的案子其实两个人虽然都没有说破,但是都明显的感觉到是有问题的。
顾甑开车到市区,按照伊十景说的在路上放下伊十景,她下了车笑笑冲着顾甑摆摆手,然后进了地铁站。
欣长而瘦的影子融进人群里,一下子就不见了。
顾甑突然想起一个成语‘庄周梦蝶’,这个突然出现的伊十景很奇怪,她像是跟一切的事情运转都没有关系,干脆洒脱的厉害。像是茫茫人海中的任何一个人,她笑的时候漂亮剥离出来,一转头进了人海就立刻消失了。
遇到这样的一个人,就像是做梦。
顾甑发动车去律所,又想起伊十景说白秉昭是人贩子的事情,当时她显然是另一个人格,虽然是有乱说开玩笑的可能,但是顾甑总是隐隐心里不安。
手头的资料一切无懈可击,上庭几乎是走个过场,白平乐的输几乎是已经板上钉钉,白秉昭和杜明汇也算配合,态度都算不错。这几乎是顾甑遇到的最顺利的一个案子,但是顾甑总觉得不对劲,所以这两天才一直带着伊十景,看也看了,听也听了,却没见她有什么说的,当时说白秉昭是人贩子的话就像顾甑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