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心医院有个很大的人工湖，沿着湖一圈，种满了各种植物，春天有垂柳，夏天有腊梅，湖中央还养着几只黑天鹅，植被覆盖率高，空气特别好。
苏向暖和张一元从手术大楼下来，绕着人工湖走了一圈又一圈，两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晚秋的温度，有些低了，天气阴沉沉的，偶尔吹一阵风，冻得人瑟瑟发抖。
“哈秋！”
苏向暖穿得不算多，一件高领白毛衣，一条直筒牛仔裤，脚上是一双薄薄的短靴，冷得直打喷嚏。
她很想跟张导提议回手术大楼算了，毕竟楼里有暖气，还能第一时间知道旋司瀚的情况，但看张导一直表情严肃的看着湖心，也就没好意思开口。
虽然那天下午，她和张一元讨论剧本讨论得还挺投机，看起来关系似乎增进不少，但是没了旋司瀚从中调剂，两个人其实很生疏，与陌生人也没什么区别。
这时候，她才明白旋司瀚的良苦用心。
旋少为了将她拉进圈子，一次又一次的为她组局，将她引荐给那些圈内大佬，让她这个小虾米也有机会触摸一下‘神坛’的滋味。
张导完全是看在旋少的面子上，才考虑用她的剧本，没了旋少，她真的什么都不是！
“你很冷吗？”
沉默了很久的张一元，在听到苏向暖频繁打喷嚏之后，终于开口了，只不过语气不是那么友善。
“没……也没多冷！”
苏向暖大咧咧的揉了揉发痒的鼻头，强忍着即将又要打出来的喷嚏，不想因为自己的问题，给张导带来困扰。
张一元驻足在湖边，双手握住石栏，远远凝视着湖面，忽然对苏向暖道：“小苏，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可以如实回答我吗？”
“当然可以。”
苏向暖靠着石栏，侧身望向张一元，“我或许不是您见过最好的编剧，但我一定是您见过所有编剧里，最诚实的那个。”
她虽然不清楚，张一元会问她什么问题，不过凭着她对张一元的尊敬，一定会做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我一直很好奇，你和司瀚，是什么关系。”
张一元回头看向苏向暖的眼睛，很直接的问道。
苏向暖微微一愣，犹豫了片刻后，“这个问题，张导应该很清楚吧，一开始，我是旋少的狂热粉丝，机缘巧合之下，我们认识了，成为了朋友，到最后……我和他，还有您，我们组成了‘黄金三角帮’。”
“也就是说，你们之间，除了纯洁的友谊之外，没有多余的男女之情，你从没有对他动过心？”
“没有。”
苏向暖问心无愧的摇了摇头。
她不是傻子，不至于分不清‘爱情’和‘友情’的区别，她很确定自己对旋司瀚的感情，只是纯粹的少女崇拜和战友般的惺惺相惜，至于其他的……真的没有。
“那你知不知道，他对你动心了？”
张一元目光锐利，毫无征兆的说道。
苏向暖又是一怔，随即目光闪躲，表情尴尬，“怎么可能，张导，你可别打趣我们了，这玩笑从一开始你们就在开，开多了就没意思了，只会让我们当事人为难。”
“你看我这样子，像是在跟你开玩笑吗？”
张一元很认真的反问道。
“我……”
苏向暖绞着手指，表情紧张，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偶像对粉丝动心，这种光听着就很童话的设定，她真的想都不敢想。
“司瀚明确跟我表达过他对你的动心，只是他面对你的时候，把这份‘动心’给隐藏起来了，化作男女之间的友谊，可事实上……男女之间真的有纯友谊吗，我反正是不信的。”
张一元说完后，冷笑了几声，似在为旋司瀚抱不平，然后又看向苏向暖，“如果你真的对他没意思，就请你放过他，不要再流露出‘你对他也有意思’这种信号。”
苏向暖像是被张一元狠狠抽了两耳光，顿时无地自容，她艰难且充满歉意道：“可能我这个人过于木讷了，没有感觉到旋少的那份心意，只把他当偶像，当朋友在对待……如果他这次能好起来，我会注意和他保持距离，不会再连累他了。”
“你不要怪我说话难听，只是司瀚这小子，一路走来，真的很不容易，我太心疼他了，你说你是他的粉丝，那你知道，他是怎么一步步走到现在这个位置的吗？”
张一元态度稍微缓和了些，看着苏向暖，轻声问道。
“我知道，旋少家境不好，父亲滥赌，母亲重病，他早早扛起了养家的责任，小时候因为长相出众，被星探发掘，当了童星，认了当时的娱乐大亨蔡恒当干爹，凭借他过人的演绎天赋，一路红到了现在，改变了他的命运……他很励志，所以是我的偶像。”
苏向暖一说起旋司瀚的个人经历，就激动得不行，仿佛在背高中课本，那叫一个滚瓜烂熟。
她并不是那种只看脸的追星女孩儿，旋司瀚的成名历程，才是她疯狂崇拜他的主要原因。
在她看来，旋司瀚的人生实在是太传奇，也太‘主角光环’了，和那些线上的草包明星，一点也不一样。
“你只说对了一半，司瀚确实是为这行生的，他的长相，他的才华，一百年里，也很难挑出一个……不过他的家庭，还有他的成名史，却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那是哪样的？”
苏向暖一脸惊讶的追问道。
原来……她奉为‘教科书’一般的成名史，居然是假的。
这样说来，她追的这个偶像，也只是一种假象？
“他真正的成名史，远比外界传出的这个版本，传奇得多，也苦得多，我不希望他好不容易获得的这一切，付诸东流，所以……只能拜托你了。”
张一元话里有话的说道。
“什么意思？拜托我什么？”
苏向暖被张一元没头没脑的态度，和奇奇怪怪的话搞得一头雾水。
她的角色，有这么重要吗，重要到张一元大导演都要来拜托了？
“如果这次，司瀚能挺过这一关的话，我希望你……不要再和他有任何联系了，彻底消失于他的世界，可以吗？”
张一元很直白的对苏向暖说道。
“张导，你放心，我会和他保持距离的，但在此之前，我还是希望，能跟他道个歉，因为确实……他是因为我，才遭遇这场劫难的。”
苏向暖低下头，一脸愧疚的说道。
张一元皱着眉头，听出了不寻常，“你等等……”
他理了又理，然后压低了声音，朝苏向暖试探道：“我忽然发现，你从刚才在急救室，就一直强调，是你连累了司瀚，难道说……司瀚的这次车祸，真的没那么简单，你是知情的？”
“这个……”
苏向暖逃避着张一元的审视，故意将话题引开，“今天真的很冷哦，你看湖心那几只黑天鹅，都冷得抱团了。”
她的确比任何人都清楚，旋司瀚的车祸，是怎么一回事。
所以，她才一定要守着旋司瀚醒来，好郑重的给他道个歉。
只是，这个真相，她只能烂在肚子里，谁也不告诉。
“小苏，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要试图避开话题，你告诉我……关于司瀚的这场车祸，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手里是不是有什么证据？”
“没有！”
苏向暖摇摇头，用她自己都不相信的微弱语气，“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旋少可能是因为我，才遇上了这样的晦气事，就像我未婚夫因为我，被楚氏的董事会弹劾，我朋友因为我，差点摔下山崖的小河淹死，我是个很丧的人，旋少大概也是被我的丧气传染了，所以才……”
“我明白，你作为楚北宸的未婚妻，不可能陷自己的男人于不义，只要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也不逼你大义灭亲。”
张一元说完后，就没再说话，也没再看苏向暖了。
看起来，他似乎对苏向暖很失望，冷冰冰的态度，甚至不如对待一个陌生人。
苏向暖跟在张一元后面，有点尴尬，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良心’……她真的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又过了一会儿，张一元接到了查理的电话，说旋司瀚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被转入普通病房了。
苏向暖高兴得快跳起来，她想跟去看看，张一元却拒绝她跟过去，“如果你只是想假惺惺的道个歉，以求自己心安理得一些，真的没必要去，离开他的世界，是你唯一能为他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