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局散了之后，毕骏和制片人先被送上了车。
沈绍言站在池谙谙身旁，见她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面上没什么表情，先看了看杨一帆，“杨姐，我想跟谙谙谈谈片子，方不方便？”
单论年纪，沈绍言称呼一句“杨姐”很正常，不过他的咖位和人气在那里，这句话从男人嘴里说出来，看似客气，实则透着几分不容拒绝的意味。
杨一帆礼貌性地笑了笑，目光在沈绍言和池谙谙身上打了个来回。
沈绍言这话，显然是要跟池谙谙单独谈，至于谈的究竟是不是新片，那就不得而知了。
对于池谙谙和沈绍言的过去，杨一帆一无所知。
但是今晚，她明显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场不对——
池谙谙像是一直在忍耐。
至于沈绍言，他对池谙谙的态度，更是耐人寻味。
并不是暧昧，或者说，不是单纯的暧昧。
整个饭局，沈绍言大部分时间，都在和毕骏交流，可他偶尔流露出的举动，比如池谙谙夹菜的时候，替她稳住转盘桌，再比如不经意间，替她扶住将要被碰到的酒杯……
男人的举动和态度，透着一种自然的、毫不生疏的亲密。
真要说起来，没有丝毫的越界和暧昧；却又不像是对第一次见面的异性，能做出来的举止。
五分钟之后，包厢里只剩池谙谙和沈绍言两个人。
“我想知道，《寄生》的本子，是因为你才送到我手上的么？”
池谙谙抬头，漂亮的琉璃色瞳孔，淡漠温凉。
她还记得之前，沈绍言在背后利用关系，给了她《侠客行》女二号的机会，池谙谙当时并不知道，直到试镜的时候，听到有人议论她被潜规则才拿到这个角色。
彼时，她站在那里，只觉得浑身发冷。
年少的她，曾经对沈绍言有过朦胧的喜欢，虽然从未宣之于口，但是她确信，沈绍言知道她的心思。
可沈绍言为了上位，跟女金主发生关系。
那晚，她在酒店套房外面，恰好听见……
池谙谙慌不择路地从酒店跑出来，在大雨里站了很久，心头空荡荡的、又一片茫然。
她那时候年纪还太小，非黑即白。
她只知道，沈绍言明知道她的心思，对她若即若离，最后却为了上位，选了女金主。
然后今时今日，他用女金主的资源，给她开后门。
心头一阵阵发冷，蔓过止不住的讽刺。
因为这样，池谙谙搞砸了《侠客行》的试镜，还跟杨一帆闹了矛盾。
之后，这一页揭了过去。
池谙谙从未想过，要再跟沈绍言有什么交集。
大家都是成年人，求仁得仁，她已经放下过去，可是池谙谙忘了，只要她还在这个圈子里，只要沈绍言的念头还没断，她就避不开他。
“很难回答么？”池谙谙直直看着等下，眉眼英俊沉喻的男人。
四目相视，沈绍言看着雪肤红唇的少女，眼里的笑意混杂着毫不掩饰的冷意，却仍然明艳得晃眼。
他喉结动了动，嗓音微哑，“我不知道这个本子会送到你手上，如果知道，这个本子，我不会考虑这么久。”
话音落下，池谙谙拧了拧眉。
沈绍言这话翻译过来，意思其实就是“如果知道《寄生》的本子会送到她手上，他早就接下了这部电影。”
“你很喜欢这部戏。”短暂的波动之后，沈绍言眼神平静下来，化被动为主动，“谙谙，我演不演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真的要因为我，放弃这次机会？”
男人说着，唇角忽的一勾，透着几分很浅淡的自嘲，“值么？”
池谙谙看着沈绍言，这一刻，她觉得好像被男人掐住了七寸。
值么？
从她和沈绍言决裂之后，就一直在做和沈绍言相反的事情。
比如沈绍言选择潜规则上位，她就排斥所有明面上、或者暗地里的潜规则。
比如沈绍言懂得适时迎合市场，她就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池谙谙一身的反骨，最后反而成了作茧自缚。
她下定决心，要选择和沈绍言走一条截然相反的路，选择成为跟他不同的人，可最终，却反受其扰。
就好像这一次……
《寄生》这样绝佳的机会，如果池谙谙再次因为沈绍言，故意搞砸。
其实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就等于沈绍言对她的影响力，仍然很大，甚至，等于她还没有放下过去。
可是如果池谙谙选择接受，那就势必要和沈绍言在片场朝夕相处，而且，是很长一段时间。
时间，在沉默中显得格外漫长。
很久之后，池谙谙还没开口，却先听到了沈绍言的声音，“谙谙，我跟她分开了。”
池谙谙虽然没去看他，却能感觉到男人灼热的目光。
她听见他说，“以后，我们之间不会再有别人，我可以等到你愿意接受我的那天。”
灯光下，池谙谙美得生动的脸庞抬起，她看着沈绍言，终于，绯红漂亮的唇动了动。
“沈绍言，我要不要接戏，不会再受你的影响。”
她不会再因为抗拒他，故意搞砸自己的工作。
“你也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池谙谙的声音很轻，是难得平和的语调，没了以往的排斥和抗拒。
她尾音落下的瞬间，男人的眼眸蓦地暗下来。
说完这句话，池谙谙没再去看沈绍言，转身径直离开了包厢。
她身后的男人，仍然站在原地。
插在口袋里的右手握起，然后又松开，他的眼神晦暗阴郁，最后统统归于平静。
“绍言，你决定没有，两部片子到底接哪一部？”电话这时候响起，另一端是经纪人的询问。
沈绍言最近有两个大导演的本子在挑，无论哪个都是顶级制作团队，可惜档期撞在一起，只能二选一。
两部电影都希望尽快将他定下来，经纪人也催促了好几次，可他一直没给结论。
经纪人终于挨不住，今晚又追了个电话过来。
安静的包厢里，沈绍言视线还停留在池谙谙刚才离去的方向，“都推了，接《寄生》。”
“什么？！”
陡然拔高的音量，透着经纪人难以掩饰的诧异和震惊。
“你是说，毕骏那个《寄生》？”
“绍言，我知道你跟毕骏关系不错，但是这事儿不能只讲人情，如果你现在档期空着还好说……”
另一端的经纪人苦口婆心劝说。
以沈绍言如今的咖位和名气，演毕骏的电影，对他不会有任何的好处，反而更像是提携毕骏，给毕骏和影片热度。
经纪人一番劝说之后，只等来沈绍言轻描淡写的一句，“安排一下，和《寄生》那边签合同吧。”
说完，他直接挂了电话，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背上。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刚刚池谙谙离开时，发尾带过的触感。
柔和、温软……
像他曾经，亲手丢掉的那个小姑娘。
沈绍言想，给他一点时间，他总会找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