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舔了舔嘴唇,目光缓缓上移:“大人,其实在龙宫的时候,我就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从小到大,我对爹的命令一直都是盲从,我没想过对错与否,也没想过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
“直到离开了相府,经历了一些事情,我才明白,其实我爹有一些做法,真的是错误的,百勿算是阴差阳错地教会了我一些道理。”她望着天空,日光微亮,她半眯起眸子。
“一直到我离开龙宫的那一刻,我都没怪过他,从来没有,可是……”她顿了一下,声音戛然而止。
“可是什么?”他微蹙眉头。
“可是当我知道了邱家上下的人都死光了,我才第一次对一个人有了恨意,恨之入骨的那种。”她哽咽了一下,缓缓闭上眼,眼泪又滑落下来。
再睁开眼时,她面若冰霜,再无柔情。
他注视着她的眼睛,缓缓伸出手,轻抚她的脸:“所以你想杀他?”
她牵上他的手,缓缓拉开:“你不是说,天宫给了你旨意吗?所以到那时,你自会替我杀了他的,对吧?”她冷冷地看着他。
“好。”他点点头,反手握住她的手腕,“那我先带你回去。”他转身欲走。
“等一下。”她停下脚步,喊住了他,“还不能走。”
“怎么了?”他回过头,疑惑地看着她。
“我、我要等他真的死了,才会跟你回去,到那时……”她说着,缓缓凑到他耳边,轻声细语道,“大人,我必定嫁你。”
“真的?”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臂,眉开眼笑,欣喜地看着她,“你愿嫁于本神?”
看着他如此欢喜,温奴也没多作应答,直接凑上前去,轻吻他的唇:“如此,信了吗?”
“自是信的。”他一把抱住她,兴奋不已。
殊不知,她轻轻抱住他,靠在他肩头时,却偷偷落泪,心底万分歉意。
她此生,注定了无法嫁他。
……
吃晚饭的时候,鸢儿特意把折心从房里抱出来,跟白弦衣两个人,简直把她当女儿一样宠。
两个人都顾不上自己吃,一个给她喂饭,一个给她喂菜,看着就像一家人,百勿都快嫉妒死了。
“鸢儿,我想吃那个排骨。”百勿看了一眼桌上的排骨,故意对鸢儿卖乖,想让她夹给他。
“你自己夹吧。”鸢儿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
“我手短,我夹不到啊。”百勿故意撅起嘴,可怜兮兮地看着她,“怎么办?我就想吃那个……”
“你手哪里就短了?”白弦衣忽然抓起他的胳膊,把他的手抬了起来,“你不是夹的到吗?”
“你别多嘴。”百勿立刻甩开白弦衣的手,瞪了他一眼,“我就是手短。”
他说着,又转头看向鸢儿,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她:“鸢儿,你就给我夹个排骨吧。”
话落,没成想折心这个小丫头,突然拿起筷子,给他夹了排骨:“哥哥,我给你夹吧。”她站起身,把排骨递过来。
“喂,不是,折……折心……”他端起碗,下意识地把碗拿远了,看着折心,气都不打一处来。
这小丫头,怎么总坏事呢?
可是排骨都递到眼前了,他只能把碗又伸过去,接下了排骨,无奈一笑:“谢谢啊。”
“没关系,哥哥爱吃就好。”折心还笑得跟花一样。
他无言以对了,便低下头,欲哭无泪地吃着饭。
白弦衣却还突然凑到他耳边,嘲讽了他一句:“笨狐狸。”
“就你聪明?”百勿白了他一眼,却没想到白弦衣忽然夹了块鱼过来,直接放到他碗里。
百勿愣了一下,本来还挺感动的,谁知道他忽然小声说了句:“笨狐狸,多吃点鱼,才能变聪明。”
“你这意思是说我笨?”百勿生气地瞪着他,瞥见他碗里有块排骨,直接动筷子,从他碗里把排骨夹了过来,把自己碗里那块鱼夹了过去,“你自己吃鱼吧,笨道士。”
“怎么?生气了?”他嘴角一弯,笑道,“好了好了,我笨,鱼我吃,排骨给你吃。”
“这还差不多。”百勿转过脸去,偷笑了一下,立刻又恢复神情,轻咳了几声,埋头吃饭。
“公子,有个小孩送信来,说是给您的。”此时,锦云从门外走进来,手上拿着一封信。
“什么信?”百勿疑惑地放下碗筷,接过了信,拆开来,粗略一看,是凝温的信,信上的内容是:
回龙宫之前,我想最后见你一眼,我们之间还有些事情,需要了断,若你不来,我便直接找宋鸢儿,你应该不愿我打扰她的,我在酒楼等你。
百勿烦躁地将信揉成一团,丢在地上,站起身来:“我有事出去一下,你们先吃吧。”他看着白弦衣,留下这一句,转身欲走。
“等一下。”白弦衣一把拉住他的手臂,“什么事情这么着急?”他神情担忧。
“没事,见一个故人罢了。”百勿怕他担心,便随口敷衍了一句,推开他的手,转身跑了出去。
……
百勿跑到酒楼,却发现酒楼的门关着。
他疑惑地走上前去,试着推了一下门,才发现门根本没上锁,他便走了进去,谁知里面根本没亮灯,漆黑一片。
他感觉有点不对劲,试探性地喊了一声:“邱凝温?”
话音刚落,整个酒楼的灯忽然都亮了起来,就像是约好了一样,可酒楼内却空无一人,只有一个戏台,和一张酒桌。
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忽然又听到了四周传来琴声丝竹音,像是戏曲里的音乐。
“邱凝温,你给我出来!”百勿警惕地环顾四周,大喊了一声。
“半点朱唇万人尝,怎配我这状元郎?”
戏台上忽然冒出一个戏子来,穿着戏服,戴着凤冠,浓妆艳抹,走着戏子步,唱着戏腔,与这四周的琴声丝竹音,配合成了一场戏剧。
可惜,台上只有戏子一个,台下只有观众一个。
一出好戏,少了风华。
“邱凝温,是你吗?”百勿死死地盯着台上那个熟悉的身影,缓缓走上前去,“你找我来,到底要了断什么?”
他无心关注戏里唱的是什么,只怕她打扰鸢儿那美好的生活。
温奴却偏偏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唱着她的戏:“问一句,君郎啊,你可把我放心上啊?”
唱罢,曲终了,她悄把衣袖移开,柔情的眉目,几分悲凉,眼泪落下。
“大人,这出戏,是我这一生唱的第一场戏。”她嘴角勾起一抹媚笑,缓缓放下衣袖,走下台来,“也是我这一生,唱的最后一场戏。”
“你想说什么?”百勿神情严肃地盯着她。
她没有回答,走到酒桌旁,兰花指轻拈酒壶,点着酒盖,往杯子里倒了一杯酒:“我这辈子,就唱过两出戏,一出是被迫的,一出是自愿的。”
她放下酒壶,缓缓挑起眼皮,斜眼看着他,嘴角笑意不减:“今日这出戏,是我自愿唱来给你看的。”
说罢,她拿起酒杯,缓缓向他走来,脚下每走一步,凤冠坠下的流苏便轻碰一下,在这个诺大的酒楼,寂静的地方,声声都清脆。
“你到底想怎么样?”百勿突然掐住她的下颚,愤怒地瞪着她,烦躁不已,“我早就跟你说过,你爹是罪有应得,我之所以放过你,就是念着你一点好,你若非要纠缠不清,我照样杀了你。”
百勿故作凶狠,把话说得绝情,实际上,他不想杀她,不过是希望她远离他,回龙宫去,别再彼此纠缠,这对谁都不好。
可她今日却很奇怪,对他的话,她面不改色,毫无惧意,缓缓碰上他的手,似乎想推开他的手。
百勿便顺着她,缓缓松开她的下颚,警惕地盯着她。
“大人,你先别生气,我今日来,的确是有一件正事,要告诉大人。”她又将酒杯递上前来,“大人喝了,我便告诉你。”
“我为何要听你的?”百勿瞥了一眼那杯酒,不屑地别过脸,“我怎么知道这酒里有没有下毒?”
“那大人就不想知道这是什么正事吗?是关于天宫的……”
温奴话音未落,百勿心一紧,瞬间转过脸去,惊诧地看着她,打断了她的话:“你知道些什么?”
“大人,我也不过凡人一个,为你歌一曲琵琶,曲终后再无牵挂。”她自顾自地说着,却没回答他的问题,“饮下一杯,此后江湖,彼此忘却。”她缓缓把酒杯递到他唇边,示意他喝下。
百勿犹豫了一下,低头看了眼这杯酒,谅她也没那么大胆敢下毒吧?
想着,他接过酒杯,猛一闭眼,一口饮下。
“哈哈哈哈哈……”温奴却忽然笑了起来,凤冠上的流苏碰撞的声音很是杂乱。
“百勿,你不是狐妖吗?”她笑得阴险,“怎么这么蠢笨?我说的话,你居然都信了?”
“你说什么?你……”百勿还没反应过来,脑子却忽然传来一阵眩晕感,接着,他的身体忽然使不上力气,连酒杯也拿不稳,从他指间滑落下来。
酒杯落地,清脆一声,他也跟着摔倒在地上,腿脚使不上力气。
“你到底在酒里放了什么?”他挣扎着,拼命想起身,可身体却像没有骨头一样,根本无法起身,他只能愤怒地瞪着她。
“百勿,你欠了那么多条人命……”她瞬间收回笑容,眼神犀利地盯着他,“你觉得你不该还吗?”她忽然从手袖里拿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慢慢走上前来,一步步逼近。
“你、你想做什么?”他睁大眼睛,恐惧地盯着她手上的匕首,心里惶恐不安,整颗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拼命想往后退,却无法动弹。
“我要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