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地府的十八层地狱,层层血流千里,横尸百万,遍地残骨,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恶臭味,那受罚的小鬼都在撕心裂肺地喊着,声音响彻整个地狱。
“嗯……”
百勿每走一步,就要承受一下雷电的击打,可他却只从喉间轻轻发出一声呻吟,并未发出多大动静。
也许在旁人看来,他承受得很轻松,与这十八层里其他小鬼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形成正比。
但他的心在流血,没有人看见。
走上十八层,那鬼差就站在那里恭候着他,那鬼差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冷冷一笑。
“你走过了十七层却一声不吭,的确了不起,但在我这十八层,你若是还未魂飞魄散,那我就无法与阎王大人交代了。”
他瞬间面露凶煞,加重了手的力道,生起雷电,一掌掌都毫不留情地击打在百勿身上。
百勿的嘴角微微扬起一丝轻蔑,却笑而不答,默默承受着这雷电的击打,可脚下却从未止步,还在支撑着身子,一步一步走过去。
而他的白衣襟却早已被鲜血染红。
可怜一千年狐妖,走过千山万水,冰雪消融,到过蓬莱仙岛,阿鼻地狱,踏过阎王君殿,天庭圣地,杀过世间有罪的妖魔鬼怪千万数。
到最后才发现,原来最难走的路是情路,原来最远地方是她的身旁。
片刻后,雷电之击的惩罚已结束,他奄奄一息地靠在墙上,微眯着凤眸,沿着墙壁缓缓坐下,魂早已被打得破碎,只剩零零散散的魄在支撑着他活下去。
鬼差冷冷地看着他,不禁握紧了手中的鞭子:“你还真是命硬啊。”说着,鬼差突然扬起手中的鞭子,故意瞧准百勿那散魄最脆弱的地方,狠狠一抽。
“嗯……”他瞬间紧闭上眼,死死地咬着牙,额头上青筋凸起,嘴上却只是轻轻哼了一声。
然而那嘴角溢出的鲜血早已沾到衣襟上,他虚弱地将头靠在墙上,用力捂住胸口,面色狰狞,发丝凌乱。
“鸢儿,我如今很想抱着你,就像你当初抱着奄奄一息的我那般,很想……”他的脑中忽然泛起密密麻麻的睡意,那睡意渐渐遮盖他身心的疼痛感,也让他渐渐失去意识。
……
“百勿!”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喊声,这声音挤进了他仅存的一点意识中,好似在渐渐消退他的睡意,催促着他睁眼。
他艰难地挑了挑眼皮子,从眯成一条缝的视线中,隐隐约约看见那鬼差凶神恶煞的面色。
那鬼差缓缓扬起手,似乎正要抽下第二鞭,百勿却早已无惧,面不改色,也不打算躲开,等待他的惩罚。
“啊……!”鬼差的脸色渐变恐惧,扬在空中的鞭子微微颤动,却迟迟未落下,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抓住了他的手腕,让他无法动弹。
“鬼差!”余光中不知从哪冒出一个青衣身影,随之入耳的竟是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
百勿艰难地睁开眼睛,渐渐皱起眉头,转头看去,只见那人一袭青衣,手握一把拂尘,正对那鬼差念着什么咒,浑身都散发着一股杀戮的气息。
百勿再定睛一看,那不是白弦衣吗?
“他怎会知道我在这?”百勿正思索着,却见白弦衣缓缓收回了拂尘,随即轻轻挥袖,袖间竟生起桃花朵朵,直奔着他去。
他警惕地缩了缩身子,浑身却立刻生起一阵剧烈的疼痛,直击心口,让他不敢乱动,只能看着桃花缓缓飘落在他身上,渐渐融进皮肤里,骨子里。
“白弦衣,你要做什么?”
话音刚落,百勿却立刻有感觉了,他感觉到有一股气流在他身体里上下窜动,仿佛在聚集他的散魂,那股愈来愈大的力量让他觉得浑身都很舒适。
渐渐地,他感觉伤口好像也没这么疼了。
“百勿,你怎么样了?”白弦衣面露着急地看着他,正欲走上前,一旁鬼差却突然将鞭子一挥,在白弦衣面前作势几番,妄想拦住他的去路。
白弦衣将眼神一瞥,脸色冷若冰霜,眸子如锋利的刀刃一般在瞪着鬼差,身上悠悠扬起桃花,吓得他浑身一颤,慌忙收回鞭子,但似乎是来不及了。
白弦衣的眼神狠狠一瞪,他的眉间便瞬间冒出一朵桃花印记来,若隐若现,而在那桃花印记消失后,他身上扬起的桃花突然一齐冲向那鬼差。
还不等那鬼差反应过来逃跑,那些桃花便瞬间抹过他的脖颈,竟如刀剑一般锋利,一道鲜红闪过百勿的目光,染红桃花和鞭子,他的身影渐渐在百勿眼前倒下。
“白弦衣……”他看着白弦衣,用尽全身力气,缓缓抬起手。
话落,白弦衣瞬间转过身,快步走上前来,一把握住他艰难抬起的手:“百勿,你不是活了几千年,不是很厉害吗?你应该比谁都知晓妖界规矩。”
他刚才还充满杀戮的眼神瞬间只剩紧张着急:“我和鸢儿的责任根本就不需要你来承担,你小心翼翼了那么多年,这次怎么这么笨啊?”
“臭道士,你才是笨蛋。”他硬撑着,一把甩开手,故作冷漠地别过脸,“何况,我不是为了那可笑的兄弟情谊才帮你的,我生来没有朋友,你也不是我的朋友,我是为了鸢儿。”
话音刚落,百勿却见他忽然笑了出来:“不管你是不是嘴硬,总之我要先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
说罢,白弦衣便托起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正要扶着他起身,他却推开了白弦衣:“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地府的?否则我不会走的。”
“你……!”白弦衣瞬间皱起眉,看着他的表情是又气又无奈,最后还是轻叹口气,在他身旁缓缓坐下。
“我与你相识这么多年,怎会不了解你?刚葬了秋叶,青挽与铃儿,你便立刻离开狐山,还走得这么急,临走之前还将你的宝贝铃铛给了鸢儿,我便料到你一定有事情,也许一去便不返了。”
他耐心解释道:“将鸢儿送回府后,我便先去妖界打听你的下落,但谁也说不曾见过你,连你那个妖王殿下也不肯告知我。”
闻言,百勿不禁皱起眉,疑惑道,“那你是如何得知我在此的?”
“是一个小女娃主动找到我的,她偷偷告诉我说你在这里,哭着喊着要我来救你。”
白弦衣这么一说,百勿便立刻想起阿笙,原来这丫头……
百勿忍不住轻笑一声,缓缓伸出手,主动搭上白弦衣的肩:“好了,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吧。”
白弦衣点点头,慢慢将他扶起身,往出口走去。
……
“你们两个……”身后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让白弦衣感到背后一凉,说话声中还夹杂了个沉重的脚步声,“想走到哪去?”
白弦衣瞬间转过身:“原来是你这只老鬼啊。”他嘴角微微一弯,“我不找你算一算百勿断尾的帐,你反倒自己找上门来了。”
“算账?”那老鬼微微皱起眉,眼神中闪过几丝轻蔑,忽然大力一挥袖,仰天大笑起来,“本王不要了他的命,已经是很给妖王殿下面子了,你还敢来找本王算账?”
“妖王那个废物,一个孤魂野鬼就把他吓住了。”白弦衣嘲笑一声,讽刺道,“我和他可不一样,我决定要做的事情,哪怕挫骨扬灰,也绝不回头。”
“好啊。”他轻蔑一笑,藏于衣袖下的手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把长剑,“早听闻世间有个非人非妖,非神非魔,非仙非道的邪物,今日本王倒是很想领教一下。”
他紧握长剑,蓄势待发。
白弦衣嘴角微微一弯,不慌不忙地转过头,看着一脸虚弱的百勿,淡淡说道:“今日我便不用道术,免得污浊了我道家,何况你不是一直说,我已经变成与你一般的狐妖了吗?那今日我便用你们妖的本事,来对付这只老鬼。”
百勿点点头,又缓缓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你记着,那老鬼最在乎的人是孟婆,必要时,你可以挟持她来全身而退。”
闻言,白弦衣却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先将他安顿在一旁,随后缓缓转过身,横眉冷对他的长剑。
“今日,我要你连人带命,哪怕一根头发丝儿,也离不开此地!”白弦衣的眼睛渐渐瞪大,微微扭动脖子,身后瞬间扬起九条雪白巨大的狐尾,交织在一起。
不料那老鬼只淡淡地瞥了眼他的狐尾,便用一种蔑视的眼神看着他,嘲笑道:“上回,百勿便是这样被我断了狐尾,如今你还想要再来一次吗?”
白弦衣却面不改色,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神秘的笑意:“那你试试看啊。”
此话一出,那老鬼瞬间收回笑容,表情突变凶狠,紧握长剑,脚下轻轻一跃,径直向他奔去:“这回,我便要你的心脏!”
闻言,白弦衣仍旧面色平静地站在原地,脚下一动不动,眼神冰冷地看着那道剑影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尽管那速度快到让他无法看清,他也毫无畏惧之意。
“白弦衣,你疯了吗?”耳边忽闻百勿的一声怒吼,“快躲开!”他喊得撕心裂肺。
也许他忘记了什么,忘记了白弦衣是谁。
他无动于衷。
“你也太高傲了吧?”那老鬼手中紧握的长剑瞬间刺入他的心口,嘴角微微一弯,笑得阴险,“邪物,你也不过如此。”
可惜,这老鬼太低估他了。
“好了,该轮到我了。”白弦衣的嘴角不由得扬起一抹神秘的笑意,用一种欣赏的眼神看着那老鬼得意的表情渐变诧异,眼神中闪过丝丝恐惧。
“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