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弦衣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还有心情说笑？”他狠狠拍了一下百勿的脑袋，“赶紧想好去哪，把你安顿好以后，我还要回将军府呢。”
“打我做什么？”百勿小嘴一撇，揉了揉自己的脑袋，“你赶紧回你的将军府吧，不用管我，我自有去处。”
话落，白弦衣瞬间皱起眉，脸色闪过几丝担忧：“你有什么去处？”
“瞧你这副担心的样子，难不成真的看上我了？”百勿一脸玩味地看着他，语气极不正经。
岂料挑逗的话还未说完，他立刻白了他一眼，突然抬起手，好似要拍他的脑袋，他瞬间机灵地求饶：“别别别，别闹别闹，我不开玩笑了还不行吗？”
白弦衣生气地瞪了他一眼，这才缓缓放下手：“也是，你这臭狐狸什么本事我还不知道嘛，根本不用替你担心。”说着，他站起身。
“那我先走了，半月后再去找你，等那老鬼把你治好后，我便再也不用管你了。”说罢，他一个转身，瞬间化作白光飞走。
百勿却立刻收回那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缓缓站起身，脸色冰冷地向湖边走去。
他的眼神缓缓往下移，湖面上的倒影立刻映入他眼帘，那是一张极为憔悴的脸，眉头皱得越来越紧，眉间更添愁绪几分，那双眼睛也不似从前那般清澈明亮了。
经历了那么多，他累了。
其实方才他说有去处，那是骗白弦衣的，他爹在他刚出生时，便离开他们了，三百岁刚成形那年，娘便死了，他早就没有家，没有去处了。
从此他无心无情，杀尽天下他憎恶的人，沾染鲜血的长剑，不带一丝丝犹豫，也正因如此，妖界的人都惧他，怕他，妖王才更器重他，器重他这把能为自己斩草除根的刀。
再长大些，他到了渡劫的年龄，过了这劫，他便能飞升成仙了，可是那天，他受了重伤，倒在野外，醒来后，发现自己被一个凡间小姑娘带回家了。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
当时，将军府所有人都劝她，不可把一只狐狸带回家，他们说，狐狸自古以来就是不详之物，他们是妖，会蛊惑人心，吸人精气。
她不信，苦苦哀求爹，才将受伤的他留在家中，为他疗伤，给他温暖，给他一个家，可那时的他，心太过冰冷。
他不愿相信自己有多享受这温暖，不愿相信自己渡过一切劫难，偏偏渡不过情劫，硬是偷偷离开了将军府，回到妖界。
他以为这样就不爱了，就能渡过情劫，飞升成仙了，可离开后的许多时日，他越想念，才越明白他错了，大错特错。
其实他从见到她的那一眼起，便再也不想成仙了。
待他回去寻她时，将军府已没了，听人说她被送进宫，当了皇帝的妃子，却又与一个道士私奔，途中中箭身亡，尸体落入河中，被大雨冲走，而那道士自此消失人间。
他也去寻了她的魂魄千百年，最终以为寻不到了，才将相似她的女子，不论是青挽还是铃儿，都因相似而被百勿带回狐山，日日看着她们，借酒消愁。
“我总以为我渡过了一劫，却没想到已经错过了一生。”他的眼眶渐渐湿润了，缓缓闭上眼，泪珠凝聚在眼角，缓缓滑过脸颊。
……
百勿还是去了人间，因为只有人间的酒，才最消愁。
“客官，要点什么？”刚入店，小二便招呼着他在店内最显眼的位置坐下，“我们这有招牌的……”
小二话音未落，百勿便突然开口打断他的话：“来壶酒。”
“一壶酒，不知客官还要些什么？”小二一脸嬉笑，“我们还有招牌的……”
“我说了，来壶酒！”百勿烦躁地回过头，狠狠地瞪了小二一眼。
小二的脸色瞬间大变，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走，还不忘嘟囔几句：“看你衣着富贵的，就点一壶酒？抠门！”
百勿淡淡瞥了他一眼，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
过了许久，小二才慢悠悠地将一壶酒拿上桌，他也不计较，便将酒倒入杯内，一饮而尽。
杯杯入喉，烧灼心口，舌尖苦涩无比，却未及得上心头一点点苦，待到酒壶空了，他的脸色却不会泛红，脑袋也感觉不到丝毫的醉意。
也许妖，连醉的资格都没有。
“小二，再来一壶。”他高声喊道。
还未等到小二的回应，却忽然发觉有人走到他面前：“小子，你酒量不错嘛。”一个沙哑的男声，“要不我们来比试比试？”
百勿缓缓抬头看去，只见一个长相凶狠，脸上还有一道长长的疤痕的壮汉，手里正抱着两壶酒，站在他面前。
他再微微偏过眼神，见他身后还跟着几个长相一样凶恶的壮汉，看样子像是流氓。
可百勿并不想理会他们，瞟了他们几眼后，便站起身，正欲离开，岂料那个刀疤男竟突然站在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小子，你这是不给我面子啊？”刀疤男微微皱起眉，一副挑屑的样子。
百勿上下看了他几眼，沉默不语，面无表情地准备绕过他离开，岂料他身后的几个人又站上前来，挡住他的去路。
“你个不知好歹的小子，爷看得起你，请你喝酒，你竟敢不给爷面子？”
说罢，刀疤男将两壶酒往地上狠狠一摔，立刻引来旁人的围观，接着刀疤男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上来就是一拳，他措不及防地倒在地上。
嘴角溢出鲜血，他竟然感觉不到一点点的疼痛？
“哈哈哈哈……”他躺在地上，大笑起来，笑得这般凄楚。
“哟呵？”刀疤男又揪住他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还敢如此嚣张？”说着，他又重重打了百勿几拳，一脚踹在他的小腹上，将他踹倒在地。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一点点疼痛的感觉，像疯了一般狂笑着，未曾有半分反抗。
“兄弟们，你们说这家伙是不是傻子啊？被打成这样都不反抗？”刀疤男一脸嘲笑地看着倒在地上的他，“这要是以后谁嫁了他，那个人不得是前世挖了他家祖坟，今生来还债的呀？”
在他的几句讽刺下，周围渐渐响起嘲笑的声音，愈来愈大，他却于心底冷冷一笑，他早就失去一切，早就是一个傻子了。
“住手！”在萦绕耳畔的嘲笑声中，他竟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男声，还未等反应过来，一股鬼气便缓缓迎入鼻中。
“狐君，狐君，你没事吧？”一张如花似玉的脸霎时映入眼帘，原是孟婆。
她面色担忧地看着他，缓缓将他扶起身，待站稳后，他再抬头看去，原来说话那人，是他？
“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臭小子？”刀疤男脸色凶狠地看着百勿面前的墨衣，“信不信爷连你一起揍？”
“你敢！”墨衣狠狠地瞪着他，衣袖下的五指紧握成拳头，“不过一介凡人，竟敢如此横行霸道？这人间难道没规矩了吗？”
“哟？敢跟爷说规矩？”这刀疤男冷冷地嘲笑了他一声，忽然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一把甩到墨衣脸上，“看着，这就是人间的规矩。”
“该死！”墨衣面色狰狞，眼睛瞬间瞪得像鱼眼一般大，愤怒的样子像野兽，此刻便想把他一口吞了。
与此同时，百勿隐隐闻到从他身上传来的鬼气，微微皱起眉头，仔细一嗅，味道愈来愈浓重。
百勿有意往他衣袖下的手看去，见他手心已暗暗生起一股黑烟，百勿了解他的能力，知道那股黑烟一旦进入凡人体内，威力绝对不输给白弦衣的鬼煞之气。
“墨衣，别。”
墨衣刚要伸出手，孟婆却立刻走到他面前，一把按住他的手，表情严肃地冲他摇摇头，轻声道：“初来人间，别惹事了。”
墨衣沉默了几秒，才慢慢放下手，脸色渐渐缓和了些：“好，我不与你计较，不过我劝你，赶紧滚出这里。”他毫不客气地看着刀疤男说道，眼神仍充满愤怒。
“小子，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啊？”刀疤男眼睛一瞪，瞬间变脸，“老子今天要是不打死你，就跪地上给你磕三个响头。”
说着，他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一道刀光从百勿眼前掠过，他微微闭上眼，只听刀疤男喊了一声，四下立刻响起碗碟落地的清脆声。
他睁开眼一看，刀疤男身后的几个粗汉个个手握匕首，面色凶狠地向墨衣走去。
“杀人了，快跑快跑！”与此同时，人群慌乱，声声尖叫中夹杂着匆匆的脚步声，人们纷纷往门外跑去。
百勿却缓缓走到椅子上坐下，拿起酒壶，倒了一杯，边饮，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人群渐渐散去。
看见墨衣正将孟婆护在身后，三两下功夫便把他们打倒在地，衣袖间冒出一股黑烟，缓缓飘到他们身上，萦绕在他们的头顶上，那是凡胎肉眼看不见的。
他当然知道墨衣想做什么，但并不想阻止，就算世人称他狐仙，他到底还是个妖，对世人本没有白弦衣的那种同情心，便只是冷冷地看着，静静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