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珈从小蔓房里出来。祺寒正坐在墙角看着窗外阴霾的天空,落寞的样子一看便知,肯定是在回忆失去的某个人。因为自己在想念昭澄时也是同样的姿态。
“有些事想得再多也不会有结果的。”维珈走过去倚着沙发,轻声感慨。
“小蔓还好吧?我刚才以为她出事了,才冲进去的。”祺寒站起来理了理衣服,无视了她的话。
“没事是没事,不过你刚才是不是看得太过火了?”
“不就是女人麽,什么过不过火的。”祺寒心虚地嘟嚷了一句。
“那倒是,凭你那张脸,女人当然要多少有多少。”维珈故意对着他挑了挑眉毛。
“虽然这是事实,不过我还没混蛋到那种地步。”
“是麽,”维珈点点头,抱起胳膊一本正经的看着祺寒,“既然你不是混蛋,看了我们家小蔓是不是应该负责任呢。”
“什么意思?”祺寒知道她并不是在开玩笑。
“我知道就算不跟我合作,对你保护小蔓也没多大影响,我不过只想叫你要不伤害她而已。”
“我刚才已经道过歉了。”
“我不是说刚才,我是说以后。”维珈阴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连话中都带着寒意。
“你到底想怎么样?”祺寒并不讨厌这女人,只是太难捉摸。
“我只是想替死去的家人帮小蔓做点事而已,”突然褪了冰冷,维珈的态度变得柔和起来,“不想让自己唯一的亲人变得不幸……”
“这些事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祺寒打断维珈,淡定的声音略带着轻微的悲伤。即使千年间类似的指责听了不计其数,但每次还是会有清晰的痛感。对`绯儿`家人而言,他就是个宣读不幸的无情判官。
他蒙上阴霾的侧脸让维珈突然心如刀割。伤害与被伤害、欺骗与被欺骗,这就是她必须面对的世界。
又是一阵难熬的沉默,在房间磨了半天的小蔓终于出来了,她一登场就完全吸引了祺寒的眼球,要知道过去的化妆水平和现在可不是一个档次。
小蔓见祺寒看的眼睛都不眨,心里都乐翻了,撇下维珈噔噔噔跑到他面前,“那、那个,小寒,你……觉得怎么样?”
她可爱的妆容加上满脸的羞涩,简直就是天下男人共同的梦想。祺寒早就看得如痴如醉,什么也没听见。直到维珈狠狠在脑袋上敲了一下,他才回过神来。
“小寒,你觉得怎么样?”小蔓又问了一次。
“哦……”祺寒的脸上竟泛起微微的红晕,“挺漂亮的。”
维珈知道祺寒其实看的是另一个人,虽然这对小蔓来说并不公平,但是站在维珈的角度,这已经是在不公平里最公平的方法了。
三人很快出了门,开车的维珈不时从后视镜里观察着后座的两个人。每看一次都会忍不住鄙视自己的自私,每瞧一眼都会嘲笑自己的荒唐。
祺寒一直盯着小蔓精心打扮过的脸,深邃目光中藏着看不透的暗涌,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刚才的事,不好意思。”他又道了一次歉,比之前诚恳得多。
“没,没关系。”被祺寒这样盯着,小蔓脸上的温度一直高居不下,她不断提示自己一定要克服紧张,保持镇定!
“小寒!刚才我惹得你不高兴,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我这个人平时就是这样傻乎乎的,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你千万不要生气。我最怕别人生气了。”
“哦。”祺寒把脸转向窗外,并没有太多表情,“我没生你的气。”
“真的吗?!”小蔓万分欣喜,心中也呐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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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
成功了,就是这样,就是这种平静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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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姐姐说,你要住在我们家……”她又试着找些话题。
“是啊,你们家那么小,我还要挤进去。”祺寒依旧是淡定的语气,他瞟了小蔓一眼,目光竟掺着些许冷酷。
“没,没关系啦!呵呵,人多热闹嘛。”小蔓低下头,死死的抓着自己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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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蛋了,一定又说了什么惹他生气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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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你。老家在哪里?”她试图转换话题。
“老家?!”他暗自一惊,下意识看了看维珈,“我……是从乡下来的。很偏僻的地方,我也不知道名字。”
“偏僻得没有名字的地方,感觉好神秘啊!”
“是啊,真神秘。”祺寒嗤笑,这种对话简直让人哭笑不得。
“那一定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吧?”
“没什么好玩的,就是很无聊的地方。”
“怎么会呢?我虽然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可童年还是有许多快乐的回忆。比如过年的时候大家一起放鞭炮,还有平时一起做游戏。虽然看上去很无聊也没什么特别,不过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会觉得很快乐呢。”
“……”小蔓顿了顿,脸上浮现出`我在说什么啊?`的样子,“那个,我是说。小寒,你,能说说关于你,故乡的一些事吗?”
故乡?!
在那座阴暗森冷、只有血腥味的城堡里能有什么事!肮脏龌龊,Y靡奢侈,一个为世不容的怪物跟一群嗜血狂魔之间的厮杀斗争,还有将人B疯的背叛憎恶和孤寂折磨……
祺寒不耐烦的砸了咂嘴,推脱的话还没说出口,维珈就用两声咳嗽塞了他的嘴,他只好咽回托辞。
短暂快乐后要面对的悲伤总是比快乐本身要沉重的多,所以影子才不能成为镜子,只能映出又黑又浓密的深沉。他仰起头看着阴沉的天空,目光像是能穿透那厚重的云层。
“我有个好朋友。我们经常一起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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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慵懒的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在草地上留下成片的光斑。微风中带着夏天浓郁的味道,清澈的河水慢慢流着,发出疲倦的声音。
那时候,祺寒十五岁,力量还未觉醒的他才被放出密室不过两年,这片土地也还没被遮天蔽日的厚重云层挡去阳光。
因为自己俊俏可人的脸和太过美味的血,处世不久的他常被家族里其他`贵族`鱼肉。可最让他恨的,还是那个老畜生似无休止的实验折磨!
虽然身上的伤能很快愈合,但心里的疤只会越结越厚。他憎恶这个快要令他窒息的世界,只有在偏僻无人的河边才能卸下警惕,稍稍放松一会儿。
青草的香味让他不知不觉睡去,那些该死的废物害怕阳光,这里是唯一能好好睡觉的地方。
夕阳的余晖正好射到他眼睛,慢慢睁开眼。发现身边竟睡着一个女孩,长长的睫毛,火红的夕阳给她唇上摸了一层朱砂,香甜的味道。
“你醒啦?”
女孩突然睁开眼,水灵的眸子宛如月下涟漪。祺寒正看着她的睡相的入神,被吓了一跳,转眼却又警惕起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
“呵呵,”她铜铃般的小声是那样清脆,“我只是看你睡的很舒服,也想试试是什么感觉。”
他又打探着看了两眼,觉得她应该没有撒谎。就算她在这里是别有目的,自己也能不费吹灰之力拧下她的头。
“为什么要和别人打架?”她指着祺寒右臂上的伤痕。
“不关你的事。总有一天,我要杀了那个老畜生。”祺寒捂住右臂上伤口,语气中尽是与年龄不符的阴冷绝狠,残忍的眼神仿佛天生就是如此冷酷。
“那你赢了?”
“哼!不过是群废物。”他捡起一颗石子扔进河里,映在水里的夕阳瞬间烟花般散开。
“吹牛。”她也捡起一颗石子,在倒影快要还原的时候再一次将它打乱,“那么能打,怎么还到处是伤?”
“这叫手下留情!”祺寒不满的叫嚣声辩。他绝不认输,绝不对会那些该死的废物低头!
“真的吗?看你瘦瘦的,原来这么厉害!”
女孩突然一掌,重重拍到他后背的伤口上。剧痛惹得身体一颤,祺寒把背一缩,被烛火烫伤的地方很难愈合。
“信不信我杀了你?!!”
“看吧!不管多厉害,受了伤还是会疼的。”她并不理会这凶言恶语,只是闭上眼迎着风,任由头发被吹乱,“你母亲要是知道你因为她受伤,一定会伤心的。以后别这么做了。”
“……”
“啊,对不起。”女孩低下头,对他尴尬笑了笑,“我出生的时候母亲就死了,对有母亲是怎么样也不太了解。如果说了什么不好的话,你可千万别生气。”
“我没生气。”
“告诉你个好东西!”她拉过祺寒的手,放上一片树叶。“会吹吗?”
祺寒摇摇头。
她把树叶凑到嘴边,世界渐渐被美妙而单纯的旋律填满,漫天的星辰都仿佛坠落到音乐之中。看着这天使般的女孩,祺寒竟忘却了尖锐的仇恨。
“这么快就天黑了。”女孩仰起头,略带失望的看着星星,“我爹爹说,人死了就会变成星星,是真的吗?”
“不知道。”祺寒看着手中的叶子,淡淡答了句。
“我该回家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站住!”弄不明是为什么,看她离去的背影,祺寒竟有些不舍。回过神时,已叫住了她。可想了好一会,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说什么。
“我真要走了,明天再来找你玩。”
女孩笑着挥了挥手,渐渐远去,消失在了祺寒视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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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寒?小寒?”祺寒只说了一句就没了下文,小蔓把手在他发呆的眼镜前晃了晃。
“嗯?”
“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见他心不在焉,小蔓不由得又低下了头。
“哦,不是。”祺寒这才想起来刚才的话题,“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她教了我怎么吹树叶而已。”
“哦。那他是男孩还是女孩?”小蔓着继续已经偏离本意的话题,有些失落。
“女孩。”
“那你喜欢她吗?”
“……”祺寒凝视着那张脸,而后转开视线,胸口好似突然被抽空了一般,“她很久以前就死了。”
“对不起!我不是……”看他一脸悲伤,小蔓咽回了没说完的话。
维珈把目光从后视镜转到前面的刺眼的红灯,想起早上发现的那片夹在书中的叶子,心脏不由得紧了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