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婆家吃饭，外婆不停给一诺夹菜，大家说的最多的就是一诺工作这么忙，要一诺跳槽，其实最真实的想法，是希望一诺回来，怕一诺再离开。
上次一诺回来，就提过这个问题了。一诺心里是不愿意辞掉这个工作的，至于未来怎么样谁也不知道，顺其自然就好。不仅仅是喜欢这个工作，她也珍惜跟陈雪和江城的情谊。不管江城是不是越界了，但江城对于自己的庇护，让自己过得很舒心，换个环境，自己不一定就能够为所欲为。其实说到底，就是一诺对江城的庇护是依赖的，对于陈雪的照顾也不例外。对于大家不停的劝说，虽不至于清清冷冷的拒绝，却也尽量温和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谁也不知道一诺到底怎么想的，谁也不敢确定一诺的态度。其实一诺的想法很简单，快乐幸福就好。尽人事，听天命。
吃完饭，陈宛如依旧用她的小电驴载一诺回家。
一诺窝在房间里看电影，手里握着玻璃杯，轻轻地来回地转，透明的水随着惯性来回摇晃。陈宛如踌躇了很久还是走是敲了一诺的房门。
“进来。”一诺回头。
陈宛如走过来，坐在床边。一诺的椅子就在靠床边上，一诺回过身，两个人正好面对面。
“妈。怎么了？”看着陈宛如似乎要谈话的架势，一诺开口道。
陈宛如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一诺。这几年我自己赚的钱加上你寄回来的，现在也差不多债都还完了，你也不用骗我，我知道一个年轻人在大城市无依无靠自己打拼要有多辛苦，何况你每个月还寄这么多钱回来。这些事情本来不应该是你来负责、承担的，对于以前的事情妈跟你道歉，我不该让你承受这么多事情。诺诺，大家都希望你回来发展，我们知道你在外面事业很顺利，但我们真的不需要你真的多么出人头地，只要人回来，一家人一起就够了……”陈宛如说着开始哽咽起来。
一诺的思绪飘到很远，很多过去的一些歇斯底里的暴戾又凶狠的场面像放电影一样掠过脑海。清水从口腔缓缓流过咽喉，一路凉到胃里，清醒了所有的神经。
“一诺。你是不是不肯原谅妈妈？”良久，陈宛如问道。
一诺看着陈宛如的眼睛，“我没有资格说原谅不原谅。”说不痛不难过是假的，一诺清冷而理智的话让人看不透她心里的想法。
陈宛如不明白一诺的意思，只是回望着她。
“是你们养我成人。不是吗？”一诺轻声道。
“一诺……”陈宛如不知如何接话，却满是心痛和难过。
一诺看她没理解自己说的话，而且好像自己说的话会让人想错方向，便继续道：“都是亲人，我不会恨的。所以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顾毅走，一诺不恨，他们让她滚，一诺不恨。因为不恨，所以没有不原谅。只是，有些事情，有些伤痛，是刻在骨子里痛的。
“不是因为过去的事情，我不愿意回来。我只是不想在自己事业这么顺利的时候，从零开始，我会回来的，但不是现在。”一诺伸手，轻轻擦拭陈宛如的泪水。
“会回来就好。外公外婆也老了，你以后记得多回来看看。”虽然，一诺一句会回来，算是给下了承诺，让陈宛如安心不少，但心里还是希望，虽然她无论如何都要离开，那就早点回来吧。
亲人之间的纽带是很奇特的，只有遗传的血液，才可以溶解外人看起来不可思议的纠葛。一诺表明态度，但对于过去的事情，真的一点都不想再谈，既然如此不堪而令人难受，何必一次次挖出来伤人伤己。而陈宛如只是觉得女儿的理智和沉稳越发不可思议，既然她会回来，那么她其他的决定也就不好干涉。依旧要劝几句也不过是因为抱着侥幸心理而已。
“嗯。会的。我之所以一直不想离开这个公司，也是因为从我一进这个公司，上司就一手提携我，我们是朋友。我很珍惜这份感情。换一家公司，不一定我就会比现在闲，更不一定会过得比现在更舒心。工作很辛苦，但是我在外面过得很好。”虽然说自己在外面过得很好，难免有些没有说服力，但一诺确实是除了上班很忙以外，都很好。确切地说是被照顾得很好。
陈宛如也不懂一诺跟江城和陈雪是什么样子的，只是听她这样说，也会觉得既然过得舒心，那回来换公司，自己的人脉也不一定就能让一诺对于工作一点怨言都没有。一诺的心性自己还是了解的，最烦束缚，最烦复杂的人际关系。
一诺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起身去拿包，翻出一张银行卡，给陈宛如。“最近太忙。这件事情就搁置了很久……”
陈宛如突然想起了曾经一诺说的话，我会把你给我的一切都还给你，一点点都不欠着你。突然，她害怕起来，她害怕一诺真的去实践她说的话，害怕真的两不相欠了。其实，怎么可能两不相欠呢，或许真的是一诺变了，一诺的清冷，一诺的凌冽和压都压不住的独立气场，让她不再像以前一样对一诺有把握。
“一诺。你不欠妈的。你不用这样子。妈不用你还的。”陈宛如流着泪说道，边说边推开一诺伸过来的手。
一诺莫名道：“还什么？什么不用我还啊？”
陈宛如不说话，就是一直哭。
“我存了些钱，应该是够……”
一诺还没说完，陈宛如激动地打断她：“妈真的不要你还。以前我总说是你拖累我，害了我，其实我也是话不由衷。你从小到大都是很有毅力有决心的孩子，你以前说你会把一切都还我，一点都不欠我。我相信你有能力也会做到。但其实妈真的没觉得你欠我什么，会发生这么多事情也不是你的错。我不用你还我什么，哎，我也不懂为什么我们最后会变成这样什么都要算得这么清楚。”
一诺想起了，那个场景里，自己用很低的姿态说出的话——我会把你给我的一切都还你，一点点都不欠你。但是她不知道，那么轻声的话语里，她说话的力度和坚定的眼神让大家都心里一惊。所有的酸楚都拥挤在喉咙，酸胀的感觉逼得一诺氤氲了眼眶。
“一诺。过去的事情，真的不奢求你去忘记或者原谅，现在，觉得只要你好好的，常回来就够了，妈就很满足了。”
一诺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其实只是想把银行卡给陈宛如让她去买辆车而已，最后居然会演变成这样的话题。
“妈。你想多了。我只是想让你去买辆车而已。没别的意思。过去的事情我也不想提，我也说了我没不原谅。”
陈宛如突然愣住，“你是说只是想让我买个车？”
“对啊。大冷天的。你那电驴又冲来冲去不安全。而且有车也方便啊，天气好的时候可以载外公外婆出去玩。”一诺看陈宛如不敢相信的表情又继续道：“没有很多钱，就十万这样。对车我也不懂，你自己看着就行了，多了你自己垫。买便宜了多的钱你自己看着要添置什么一起添了。”
陈宛如很诧异，她知道一诺赚的钱不少，但没有想到她一个人，在大城市也不过打拼三年而已，居然能有不少积蓄，心里除了担心不知道一诺吃了多少苦外，也很骄傲一诺如此优秀。但她想了想，还是拒绝道：“那你自己在外边都没买车，你先给自己买吧，等你买了我再说。”
“我不会一辈子都为自己的房子车子打拼的。我只要过得自己满意就行了。所以，我对于自己的车子和房子什么的完全没计划，你不要为我操心了。而且我在外面上班是有司机的。”
一诺当然不会告诉陈宛如，江城和陈雪一直都乐意当自己的司机。
“你这样子不行啊，你得为以后做打算。”
“哎呀，就这样子。你拿着吧。你不买车也行你自己看买别的。但千万不要存起来，会贬值的。我去洗个澡，晚上还出去呢。”一诺真的不想一张卡一直推来推去，而且这个话题再接下去，谁知道到什么时候。
“去哪呢？”
“顾毅生日。”一诺边准备衣服，边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