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南意只觉得自己掉进了无尽的深渊,周围黑压压的,她的意识一直在坠落,仿佛有无数只手想要将她拽进这无边的黑暗。她想要逃离这令人恐惧的黑暗,却发现她根本就动不了。就在她已经绝望到放弃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南意……南意……
那是娘亲的声音,她有多久没有听见娘亲的声音了。自从娘亲过世之后,再也没有人这么温柔的喊她的名字。
“南意,娘亲在这里,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双温柔的手轻轻地附上了她的额头,“再去换条帕子来,去请苏大夫的人还没回来么?”
“夫人,人还没回来。要不我再去看看?”听声音,说话的应该是管家忠叔。
“再派人去催一催吧。”唐素心担忧的看着床上的女儿,她不过是进屋拿件外衣的功夫,她的宝贝女儿就掉进荷花池里。
“是,夫人。”
“夫人,都是我们不好,没有照看好小姐。”云萝泪眼婆娑的跪在床边,她此刻恨不得是自己替小姐掉进池塘。
唐素心一脸不悦的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两个丫头,“我不是让你们寸步不离的跟着小姐么?怎的才一会儿功夫,她就出事了。”
两个丫头跪在一旁鼓着嘴,还不是因为那个戚蓁蓁,说什么小姐要喂鱼,千方百计的把她们支开。也怪她们蠢,竟真的放心将小姐一个人留下。
“是因为……”云萝刚要说话,一旁的戚蓁蓁也开始哭起来。
“大伯母,都是我不好!”戚蓁蓁哭的梨花带雨,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哭的通红,“都怪我没有照看好南意。”
“蓁蓁,这件事怎么能怪你呢。”唐素心揉了揉戚蓁蓁的头发,温柔的说道:“快些回去吧,要不然你娘该担心了。”
戚蓁蓁轻轻咬着下唇,仿佛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大伯母,我哪儿都不去,就在这儿等着姐姐醒来。”
听见戚蓁蓁的声音,戚南意的身体开始有了些反应,心中更是涌出强烈的恨意。毁容之伤,断手之痛,毫无预兆的再度袭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拜她所赐啊!
紧接着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唐素心回首望去,一双秀眉不由得紧蹙。来的不是大夫,而是一个不请自来的人。
此刻风风火火走进来的人正是戚南意的四叔戚宗文,“大嫂!”
“四弟,你这时候过来是有什么事么?”看见来人唐素心不是十分开心,这家伙三天两头就往这边跑,每次来都是劝说自己将府邸卖了,住到他那儿去。
“大嫂,我听说南意落水了,特地过来看看。你看你们娘儿俩单独住在这里也不方便,不如搬到我那儿去,多少也有个照应。”戚宗文脸上堆满了笑意,如今唐素心已经生育了两个孩子,可是容貌和身材却还是一等一的,离近了身上那股幽微的香气像小猫一样一下一下刮着他的心。
大哥都死了十几年了,正当盛年的唐素心却心甘情愿的守节。若是从了他,不光美人在怀,连唐家的势力也会收归他有。
“我是不会同意的!”唐素心眉宇间闪过一抹嫌恶,连语气都是少有的坚决,“我是你大嫂,住到你府上成什么样子!”戚宗文的心思她不是不明白,只是没想到他会这样坚持。
“大嫂,我这也都是为了你好啊!南意如今还小,你们孤儿寡母的也需要人照顾啊!”戚宗文强行压住心中的不悦,这女人还真是给脸不要。
“不需要!我一个人也可以将南意照顾得很好!”唐素心虽说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可一发起怒来独有一番气势,“况且,望舒也已成年,他也会照顾我们母女的!”
“大嫂!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你也得考虑考虑南意啊!”戚宗文一边说一边朝着戚蓁蓁递眼神。
戚蓁蓁连忙在一旁附和,“对啊,大伯母。姐姐她之前也总跟我说想要有父亲在身边的……”
这一句话险些让唐素心的眼泪掉下来,她为云哥守节守义是应该的。可是南意……作为云哥的遗腹子,她连父亲的面都没有见过,这些年一丝一毫的父爱都没有享受过。
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戚南意已经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了,她这是回到了十四岁那年。她依稀的记得,那年她失足掉进荷花池,被救上来之后整整病了一天一夜,高烧不止。在这段期间,她四叔还趁着大哥不在家,不断跑过来骚扰他娘,逼迫她娘改嫁。当时她也是蠢得要命,听了戚蓁蓁的鬼话,认为她那个倒霉催的四叔一定会对她们母子好,一心想要和戚蓁蓁成为一对亲姐妹,也跟着逼迫唐素心。
身体渐渐有了反应,戚南意挣扎着撑开了沉重的眼皮,有些迷茫的看了看四周。还是熟悉的房间,还是熟悉的人。
“小姐,你醒了!”
“南意!你醒了!”瞧见自己的宝贝女儿终于醒过来,唐素心心中的一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看见眼前的美妇,戚南意差点哭出来。一侧脸看见坐在旁边的戚蓁蓁,眼中汹涌的恨意恨不得将她一口吞进去。
“姐…姐姐…你怎么这样子看着我啊……”戚蓁蓁对上了戚南意的目光,被她这样看着心里有些发毛。难不成她看见了?不可能!当时戚南意是背对着自己的,她伸手推她的动作根本就看不见。戚南意不通水性,她笃定她会成功。可惜,若不是刚巧有人经过,这小贱人肯定死了!
也是她演得好,周围的人没有半丝怀疑。谁又能想到,她这个最好的姐妹想要杀死戚南意呢。
戚南意一眨不眨的盯着戚蓁蓁,就是这个女人,就是她!她的痛苦、她的不幸都是这个女人造成的。
“南意,你可醒过来了,叔叔都快着急死了!”戚宗文脸上堆满了关爱的笑容,“叔叔一听你落水,立马就跑过来了!”
狗屁!
戚南意现在恨不得冲上去狠狠抽戚宗文几个大嘴巴,什么关心自己,跑的这么勤还不是要逼迫她娘改嫁给他。就是这个人渣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唐素心,害得唐素心终日郁郁寡欢。就是这个人渣,让自己为人欺侮。就是这个人渣,一手毁掉了自己的绣纺!现在想一想她还真是蠢!蠢的不是一点半点呐!
戚宗文在戚家排行老四,她父亲戚景云排行老大还有个二叔戚鸿永、三叔戚凯风。戚家四兄弟,她父亲戚景云从军,二叔戚鸿永从政,三叔戚凯风从商,只有这个四叔文不成武不就,仗着戚家祖上的荫封堪堪领了个光禄大夫的职位。
因为父亲早走,二叔对她十分严厉,再加上戚宗文总在她面前念叨二叔的不是,久而久之她对二叔极为抵抗。后来经营了绣纺,还是因为三叔戚凯风在生意上总能给她一些帮助,她和三叔的关系才好一些。
既然如今让她重活了一世,她一定要守护好自己,守护好娘亲,守护好这个家!想要害她的人,一个也别想跑!
“四叔,你家离这儿也不远,你怎么半夜过来啊?”戚南意收起眼中的嫌恶,淡淡的问道。
“这……”戚宗文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好。若是白天贸然过来被人发现铁定要在背后嚼舌根子,这半夜夜深人静的,想来唐素心也是最容易动摇,这才选了半夜过来。不过这些都不能拿到明面上说啊。
“这……皇上派父亲去外地办差,听说你落水了,连夜赶回来的呢!”戚蓁蓁见状连忙打了个圆场。
“是啊!”戚宗文连忙点头,“叔叔可是连夜赶回来的呢!你也劝劝你娘,你们孤儿寡母单独住在这里我也不放心啊!”
戚南意在心里狠狠地翻了一个白眼,暗暗地骂自己。这一番话和当年简直是一模一样啊,一点都没变。当时她就是被这番话感动的不行,又急于和戚蓁蓁做一对真正的姐妹。竟和这帮狼心狗肺的人站在同一战线,一起逼迫娘亲,害得娘亲整日郁郁寡欢,不到一年便撒手人寰。
这辈子她可不会再着了他们的道,她可是忘不了后来自己到这个四叔的家中,明里暗里到底受了他们多少细碎的折磨。就连娘亲留给自己的体己,都没有保住。
“姐姐,你快劝劝大伯母啊。”戚蓁蓁心中有些急了,连忙开口催促。
“娘亲…”戚南意深吸了一口气,紧紧握住唐素心有些冰凉的双手,“我哪儿都不去,就在在这里陪你。”上辈子因为自己的愚蠢犯了很多不可原谅的错误,害得她家破人亡。如今还想让她重蹈覆辙?简直做梦!
什么?
听到这一番话三人都呆了呆。唐素心脸上是一抹欣慰,因为她的宝贝女儿终于开始懂事了,终于能够理解自己了。
与唐素心不同的是,戚蓁蓁和戚宗文脸上更多的是惊讶、不解和隐隐的愤怒。这怎么跟预料的不一样啊,之前戚蓁蓁可是探过她的口风的,当时还一百个赞同呢。这怎么说变就变呢?
戚宗文的脸色难看得紧,强忍住怒火低声说道:“南意,你怎么一点都不为你娘考虑考虑。她一个人那么辛苦,搬过来大家也有个照应。”
“嗯……那好吧……”戚南意略微沉吟片刻,竟一口答应下来。
这下唐素心可有点晕头了,现在是唱的哪一出?刚才难以不是还说要陪在自己身边哪儿也不去么?现在怎么又答应了?
戚南意拍了拍唐素心的手,示意她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