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伽南香十八子压襟（7）
“半呐夜啊三呐更，睡呀么睡不着哇啊，摸头摸脚解心宽，叱吧隆咚呛咚呛。
一呀伸手摸呀摸至在，姐姐的头发边呐啊，姐姐的头发桂花油鲜，叱吧隆咚呛咚呛，不让你摸，偏要摸……”
周品园坐在二楼的落地窗前，一边摇着摇椅一边哼着《十八摸》小曲儿，乜斜着眼，样子要多舒坦有多舒坦，要是不看他的年纪，就活像一个上世纪有钱人家无所事事的公子哥，每天也不干正事，就知道跟风尘女子厮混的那种。
不过时间倒退回五六十年前，他也的的确确是金陵地带一个不折不扣的小开。祖上基业雄厚，若无败家子孙，可保万代无忧。
周品园虽然算不上能像祖上那样筚路蓝缕地创业，但也不至于败家，居了个中，不赚钱，也不烧钱。平时也就有点风流的小爱好，嘴又甜人又机灵，常哄得一家人见他就欢喜，又上头全是姐姐，他是最小也是唯一的儿子，反正还没有到娶妻的年纪，玩两年也就玩两年，家里又有父母宠着，姨娘由着，从来不用去考虑明天如何。
这样的日子，赛过活神仙。
那时的周品园虽然不知道神仙的日子是如何的，但很有自信地觉得，若是神仙过的日子没有自己过得好，那也算不得神仙日子。更何况常听那些穷道士说，做神仙要断情绝爱的，看来做神仙也没什么好，还是像他现在这样的日子，这才叫真神仙呢。
周品园最喜欢吃的东西是拿金银模子印出来的各色填了馅的面，拿几只鸡炖汤做的荷叶莲蓬羹，最喜欢做的事是打扮了全套，比里面的姑娘还考究些地上大观楼听小曲儿，兴致一来还要自己转轴拨弦唱上两句。
不过周品园眼光是自打出生以来就天生的高，大观楼里一般的姑娘他可看不上，非得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头牌才能入得了大少爷他的法眼，大观楼里头牌姑娘叫无垢，意思是出淤泥而无垢，入了烟花巷陌，还敢取这样一个名字，不得不说非常的理想主义。
周品园有钱有权，在金陵当地没人敢跟他周大少爷抢东西，他一来就算无垢姑娘正在接待别的客人也得让客人先停一停，把无垢姑娘叫出来先接待周大少爷为第一。
这一日无垢姑娘本来正在接待一位留洋归来的李少爷，李少爷头戴绅士帽，进屋也不肯脱，正中文夹着英文说到国外的吃食可比国内好多了，土豆都能翻着花样做，吃饭用刀叉，可比国内用筷子斯文多了，饭后还有甜点，精致优雅至极。
无垢早就已经听得在心底狂翻白眼，脸上的笑还是妩媚动人，直至老鸨在外面敲了三下门，扯着嗓子喊：
“无垢姑娘，周大少爷来了！”
李少爷正说到兴头上，当场就怒了，翘着兰花指就指着门骂：
“不懂事的奴才，不知道Mr李在吗？这样打扰我和无垢姑娘的交谈，真是个老pig！”
老鸨当然听不懂Mr和pig是什么意思，不过从李少爷的语气中也能听出这是在骂自己，但她做这行这么多年被客人骂还少吗？早就已经是家常便饭了，继续陪着笑脸：“哎，李少爷，您别生气呀，周大少爷是我们无垢姑娘的老客了，您也不愿意让无垢姑娘难做吧？要不这样，我再给您再换个姑娘？豆蔻怎么样？盘儿靓条儿顺，还会唱五十多首小曲儿呢……”
要不说是奴才，怎么知道对他们文人来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管她是豆蔻还是豆包，管她会唱五十多首小曲儿还是会下腰劈叉，只要不是他一眼看中的，都不是他要的。
他留洋归来这么久，见国内女子都庸俗得要命，不得已才到烟花之地找寻知己，这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知己，居然还要赶他？什么周大少爷，难不成比自己这个留洋归来的李少爷还尊贵？
“奴才，你要么叫那个什么周少爷过来自己和本少爷说话，要么现在就乖乖地滚！gogogo！”
看来李少爷是真生气了，都骂她是狗了。老鸨叹了一口气，秉承绝对不能和任何客人翻脸的原则，决定还是去把周大少爷请过来，恶人还是得让恶人收。
眼看着窗外老鸨的身影消失，李少爷才消了消气。就说国内不好吧，一个奴才都这么大胆，他可是留洋归来镀过金的，居然敢这么敷衍他！
无垢也眼看着老鸨的身影消失，却由衷地为李少爷接下去的结局捏一把汗，周大少爷应该很快过来，这下恐怕他是想走都走不掉了。
看在他时日不多的份上，自己就多对他笑笑吧。
果然，不多时，李少爷还沉浸在无垢满城花开的笑容之中，门就被以一种极其粗暴的方式踹开了，人群中悠悠走出来一个长身玉立的男人，一把象牙骨的泥金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另一只手上，也不多说废话，直接冲他说了一个字：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