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伽南香十八子压襟（5）
隔天周品园应该就已经把自己安顿好，硕大的二楼都要靠他自己一个人收拾，连个搭把手的人都没有。有时候他是真恨魏陵，把自己的店慢慢变成他的，还把自己的员工也一个个变成他的，不过……有时候他也是不得不依赖魏陵，唉，谁让人家是……
算了算了，他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不跟年轻人计较。
哪怕只是表面看上去永远年轻的人。
收拾完了以后就把楼下的人都交了上来，虽然他身为老板的权利早就已经被架空了，但是表面上的面子还是稍微地给一点他，通知下达下去之后，不过一个小时一帮人就不情不愿地来了。
周品园身为实打实的老板还站着迎接众人，一帮人却看也没看他各自自己找位置坐了下来，周品园讪笑了一下，看了看大家并没有给他留下的位置，自己搬了把小凳子就低身坐下了。
“赶紧说，楼下还有事儿呢。”
马逸最是狐假虎威，仗着魏陵就坐在自己身边胆子彻底就肥了。
周品园无奈，心里早就恨不得掐死马逸了，可打狗还得看主人不是？如今这狗的主人换人了，就算是原主人也打不得了。
一张老脸笑得十分讨好，要是看他在自己员工面前的这幅尊容，谁又能想得到这是在外面饱受尊敬的鉴宝大师？
“那个……今天叫大家来呢，是想说说接下去拍卖的事。”
魏陵半眯着眼靠在椅子里，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扶手上，那叫一个大爷模样：
“说。”
“得了。”周品园接了命令，开口向魏陵请示道，“我的意思是，既然要拍，要不然就干脆多征集几件，把这场拍卖会弄大。虽然魏先生的东西又多又精，可是一个人的拍品总显得单薄些，我们还是得广为征集。”
魏陵睁开了眼睛，复又闭上，依旧慵懒的样子：“不错，你说得对，那你现在有联系到卖家吗？”
周品园略带着些小骄傲地昂了昂头：“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就凭我在这个圈子里一呼百应的能力，只要你这边觉得这方法可行，分分钟我就能征集一本拍卖图录出来！”
诶，好奇怪，为什么感觉自己已经彻底沦为魏陵的小弟了？自己做事为什么需要得到他的同意？
周品园在魏陵面前总是会不知不觉地丧失掉在外边仙风道骨、说一不二的气质，不过想想好像所有人在魏陵面前都会不自觉地臣服下去，不光他一个，这也就安心了，心安理得地怂起来。
不过不得不说啊，沦为魏陵手底下的小弟，有时候他还觉得挺骄傲的。要知道当年能在他手下干活的，如今可都是名垂青史之辈啊……
“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做吧，我就不必管了。”
魏陵说着就要站起来走，周品园见状赶紧拦下他：“哎等等，等等……”
魏陵冷眼看他：
“还有什么事？”
感受到魏陵的没耐心，周品园也不敢多说废话，直接道：“征集归征集，既然是我们举行的拍卖，那我们店里也得拿出东西来啊，所以就想让你挑两件东西出来……”
虽然自己的眼光在圈子里也不错，可是相较于魏陵的，那就不可同日而语了。既然要办，不光要办大，更要办好。万一自己年纪大了，看走眼了怎么办？那不是闹笑话，一世英名晚节不保了吗？更何况自己常年不在28号，这里的东西魏陵不知道比自己熟多少，让他来挑几件，闭着眼睛都绝对没毛病！
魏陵当然也知道周品园这是在担心自己在圈子里的面子，要是挑的几件都流拍了，没赚钱事小，丢人事大，像他这种人，面子可比什么都重要。所以把事情推给自己，拍得好功劳就还是他的，要是拍得不好，到时候就说是员工办事不利，至少他这张老脸还得以保全。
反正他也没事，近些年又比前几年心软了许多，做个好人也无妨。
“可以，不过我挑中了什么，你可一定要同意，否则我再也不会替你做这种事。”
“那是当然的啦，否则我又何必劳烦你？”
周品园答应得笑容灿烂，魏陵也不耽误，除了羡门在楼下看着店没有上来，叫起了身边马逸和卢般两个小弟：
“那我们现在就先挑。”
“诶，这么说干就干的吗？”
倒是周品园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魏陵一帮人已经开始围剿二楼的东西。
马逸和卢般执纸笔，魏陵报东西的名字：
“这幅陆俨少的对联。”
“这对粉彩人物壁瓶。”
“这座大禹治水的和田青玉山子。”
“……”
挑了一圈，只见魏陵的目光落到一扇好像常年都不打开的门上，周品园顿时就急了：
“哎等一下！这里不能进去！这里面是我自己的东西！”
马逸哪理他，用自己的身体就把扑过来的周品园给弹开了：
“起开吧你就！”
周品园眼看着自己的小藏宝库被暴力入侵，可怜地缩在角落里小声呜咽，乔若看着凄惨，但是也没胆子制止魏陵，只能上前安慰了一下这个可怜的小老头。
哼，拿吧拿吧，拿光才好呢！你敢动自己的宝贝，自己就动你的宝贝！
周品园故意当着魏陵的面在乔若怀里撒娇求安慰，年近八十的一大爷呜呜咽咽，活像一只没了家的小狗。
乔若后知后觉，只是觉得老板可真可怜啊，这么大把年纪得不到尊重，还要反过来被员工剥削，能不委屈吗？能不哭泣吗？
魏陵啊，你还能不能做个人了？
不过魏陵一向以来如此，从来不在乎在别人心中的自己，余光看到周品园正哭倒在乔若怀里，狠狠一道眼光过来，把老人家吓得眼泪都凝固在眼角，再也不敢碰乔若一下。
不过从乔若的那个角度压根什么也看不到，毫不知情，就感觉到老人家像是一下子控制住了情绪，不需要她的安慰，稳稳当当地站了起来。
老人家情绪稳定了那就好，老人嘛，最重要的就是心情愉悦，身体健康，这样子他们做小辈的也就安心了。
乔若安了心，守着周品园站在外边，看他的时候满脸都是对长者的那种关切懂事的笑，周品园倒是被看得心里不是滋味起来，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有点不忍心对着这么一张年轻如昨的面孔，默默侧开了眼。
有时候，到底还是相见不如怀念。
因为，知道不是她。